第十八集

教堂/英格曼神父卧室 夜/内

法比将一个黑黑的中药丸子搓成条,再切成一颗颗的小颗粒。

英格曼坐在扶手摇椅上,壁炉里的炭火奄奄一息。老人身上盖了一条毛毯,显得那么弱不禁风,似乎所有生命力都花费在猛烈的咳嗽上和不断的喘息上。

法比一边做小药丸,一边注视着老人膝盖上搁着的一本书被咳嗽的震荡一点点往地上移动……

终于,书落到地上。

英格曼的咳嗽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法比手心里捧着被做成小颗粒的药丸走过来,捡起书本,拖过凳子,坐在英格曼面前:这药还是有点用的!

英格曼:(喘息着) 有用吗?

法比:你吃了以后,咳嗽轻一点了。

英格曼:轻一点了?

法比:你没感觉到?

英格曼:你感觉到了?

法比:我觉得你好些了。

英格曼:(无所谓地) 你觉得我好些就好。

法比把小药丸捧给他,看他动作不稳地抓起几颗,放进嘴里,又接过法比手里的杯子,喝一口水。

英格曼:(英文) 你心情很糟。

法比:(英文) 真的?

英格曼:(英文) 你不知道?

法比:(英文) 不知道。

英格曼:(英文) 你瞒着我什么事。

法比:(认真地想了想) (英文) 没有啊。

英格曼:(英文) 算了。反正你从小到大,大部分事情你都瞒着我。

法比:你怎么知道?

英格曼:因为事后我都会发现。

法比:发现了你怎么想?

英格曼:发现以后我很感动。(瞥了一眼法比吃惊的脸容) 你觉得奇怪是吧?我感动什么呢?我感动你真是把我当你的父亲啊。

法比:你在讽刺。

英格曼:一点也不。因为世上的儿子从来不跟他们的父亲说真话。

法比想了一下老头的话。

英格曼: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愿意把心里话告诉我父亲。我的真话多半是告诉我母亲的。

法比看了一眼老神父,突然下了决心,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

法比:神父,我受了一个女人的诱惑。

英格曼四平八稳地看着他。

法比:每天我都想看见她,又怕看见她。

英格曼怜悯地笑笑。

英格曼:你恨这个诱惑你的女人吗?

法比:(困惑地摇摇头) ……我恨打仗,恨日本人!(激情地) 要是日本人不把仗打到南京,这个女人就不会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来诱惑我。

英格曼突然又来了一阵暴风雨般的咳嗽。

法比把一杯水递给他。英格曼喝了一口水,平息了一些:我听着呢。

法比:……您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一般都不好好祈祷。

英格曼:当然知道。

法比:我现在天天都好好祈祷。我祈祷南京赶快恢复秩序,日本兵赶快恢复人性,这个女人就可以走了。不过我好像又害怕什么都恢复了……

英格曼:恢复了,你就见不到她了……她诱惑你,也不能怪她,(轻蔑地) 这样的女人,就是以诱惑男人为生的。绝大部分男人受诱惑,也不是他们的错,男人生来就有受诱惑的天性。你不会真的陷进去吧?

法比恍惚地摇摇头。

英格曼:你要明白,那样的女人,是依赖于男人的弱点生存的。大部分的男人在社会上、在家庭里要表现他们的优点,因为他们是父亲,是丈夫,是孝子,必须做表率,必须压抑弱点。但这些弱点在我们刚才说的这种女人面前,就可以被纵容。因此男人们在古代就为自己发明了妓院。

法比神不守舍地沉默着。

英格曼:她知道你对她怎么想的吗?

法比:她顾不上。

英格曼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她倾心另一个男人。

法比犹豫一下,痛苦地点点头。

英格曼:(笑笑) 那我该祝贺你的好运。这股诱惑的流毒,并不是直接流向你的。

法比:她倾心的那个男人,马上要走了。

英格曼:戴涛少校?

法比惊讶地看着老人。

英格曼:你觉得害怕是吧?怕戴涛走了,你会抵挡不住她的诱惑。

法比:我不是怕,我是瞧不起自己。戴少校要走,我好像有点……有点快活,好像巴不得他走,我就称心了……我看不起自己!

英格曼:(不动容地) 你应该看不起自己。你应该为自己刚才那些卑鄙的念头害臊。

法比有点失望,慢慢站起来。

英格曼:谢谢你,法比!

法比看着他,不懂什么意思。

英格曼:你一直把我当父亲,第一次把我当你朋友,当一个……当另一个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