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阻击(第4/5页)

在那个细雨霏霏的午夜,他们所在的十三连告别了瑞金红色根据地。

在革命的日子里,瑞金的天空是那么的蓝,到处都飘满了红旗。他们一见到瑞金,仿佛看见了家。此时,他们告别了自己家园,转移了。去向何方?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有往前走。经过革命的洗礼,赵大刀和余三、王根儿,已经是合格的红军基层指挥员了。他们对革命胜利,一直有着坚定信念。

赵大刀在湘江岸边的无名高地上,背靠着一棵树,想起了往事。历历在目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眼前呢?无名高地上,幸存的二十几名战士在秋雨中,一声接一声地呻唤着。赵大刀知道,不管秋雨是否停歇,天一放亮,敌人就会发动新一轮更猛烈的进攻,这是激战前的片刻宁静。

赵大刀弓着腰来到余三跟前。余三正在往自己面前摆放着手榴弹,此时已摆了厚厚的一层,阻击战打响前,其他部队把弹药都支援了他们。大部队经过湘江一战,彻底清醒了,弃掉所有辎重,轻装简行,把多余的弹药都运到了阻击的阵地上。

此时,阵地上缺少的不是弹药,而是能够把弹药射向敌人的战士。余三的头上和胳膊上缠着布条,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他见赵大刀走来,咧开嘴笑了笑,嘶哑着声音问:连长,咱这是第几天了?

赵大刀清醒地计算着时间,从部队接管阵地那个晚上起,整整五天了。离坚守阵地的最后期限还剩下两天两夜。他伸出手和余三握了握,眼前情同手足的余三,让赵大刀多了些酸楚。当年自己带头在家乡革命,余三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一直到现在。再一场战斗下来,他们是否还能活着看见对方,谁也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两支烟,递给余三一支,然后说:我要是不在了,这个阵地归你指挥,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住。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刚上阵地时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全连人还很整齐,兵强马壮的。看着三营最后几个士兵退出阵地后,他站在土坡上,悲壮地说:这无名高地是咱们的了。为了掩护大部队,我们一定要完成阻击任务,就是剩下最后一枪一弹,也不能丢了阵地。

此时,余三望着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有退路,只有与阵地共存亡了。

赵大刀吸了口气,哑着声音问:兄弟,后悔跟我出来么?

余三瞟了他一眼,咧开嘴,哧笑一声道:连长,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革命了。

赵大刀拍了拍余三的肩膀。他知道,余三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他向前走去,在战壕里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王根儿。王根儿抱着枪,背靠着战壕,正冲着黎明前灰沉沉的天空想着什么。他立在王根儿面前道:想啥呢?

王根儿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痴痴地说着:俺爹俺娘要是不死,这会儿该起床了。俺娘做饭,俺爹去收地里的稻谷呢。

赵大刀听了王根儿的话,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也靠在战壕上,同王根儿一起望天。瞬间,他的思绪一飘一飘的,被扯得很远。因为自己革了大户人家的命,爹娘被绑在村头的大树上,被砍下了头。他已经没家了,可家乡的一切仍不时顽强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游子,不管他走得多远,魂是永远被故乡牵在手里的。他用手捅了一下王根儿的腰,低声道:根儿,等革命胜利了,咱们一起回家。

王根儿冲他笑了笑。王根儿比他小两岁,这一年刚满十八岁。笑完了,王根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检查自己的枪。阵地上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责任,最多也就是在瞬间的平静中,短短地游走一下思绪。当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又将忘记一切,眼里只剩下了阻击。

赵大刀庆幸的是,虽然全连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但阵地还在自己手里。十三连并不感到孤单,投入这场阻击战的是一个完整的红军团。在无名高地的前后,还有好几个阻击阵地,他们会相互支援的。

阻击战打到第三天的时候,李团长带着警卫员,半夜摸上了阵地。李团长面对着全连大声地说:我们这次阻击任务很光荣,为了掩护主力部队,突出敌人的重围,我们一定要完成七天七夜的阻击任务。就是我们死了,变成鬼魂也要缠住敌人,不能让敌人往前迈一步。

李团长讲完话,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就带着警卫员钻进了火海。李团长是八一南昌起义的功臣,当年队伍撤出南昌城的时候,就是他率领义军一个营负责断后,边打边撤,一直掩护义军主力安全撤到井冈山。他是革命的老资格了,最艰巨的任务,首长总会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