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无为在歧路(第5/9页)

“原来他们长这个样子啊!”

赵岑却说:“既然都在国民政府统领之下,怎么没有国父的画像呢?”他在任何军政机关,看孙中山先生的画像太多了。共产党的会议室,第一次让他不适应。

那个女兵提来了水壶,热情地招呼他们喝水,问:“你们是从国民党部队那边来的?”

赵岑这才发现这个女兵算得上漂亮,要是穿身学生装或者旗袍的话,绝对是个美人。都说八路土,把漂亮女生打扮成村姑,那才叫浪费美。他心里有怜香惜玉般的惋惜,便想逗一逗人家:“你怎么认定我们是国民党呢?”

女兵认真地说:“你们国民党,和我们八路军,看一看就知道。”

“哈哈,我们哪点跟你们不一样呢?是我们脑门上刻有国民党三个字,还是你们流的血是红色的,而我们的是白色的?”

女兵愣了一下,脸红了,说:“就是不一样。”

赵岑乐了,忘乎所以地问:“小姐,我想知道为什么?”

女兵正色道:“我不是你们的资产阶级小姐,叫我同志。”女兵转身走了,鼻孔里还哼了一声。赵岑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刘苍璧埋怨道:“你搞啥子嘛,来人家的地盘上,要谦逊点。”

来晋城的路上两人曾经有过推心置腹的交流。刘苍璧说他在读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中看到中国未来的希望所在了。中国要救亡图存,必须先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再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战场上丧师失地,民众没有彻底发动起来,上层官僚腐败,尸位素餐,前线指挥官要么只想保存实力,要么互相猜忌,窝里斗。就是因为我们还是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是眼下这个制度有问题,跟我们面临的社会现实有关。而共产党倡导的革命是先进的、可行的。尤其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中的土地革命纲领,让刘苍璧这种来自农家的弟子更为倾慕。土地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

赵岑那时对共产党的认识没有刘苍璧深刻,他是抱定主意不在国民党部队干了。你思想活跃一点,多看几本党国不喜欢的书,说了一些与领袖相左的话,就被视为异己。一个政党的领袖心胸狭隘到这种地步,一个国家的政府不让人民有自由的选择,民主的权利,这样的政府是没有希望的。战胜了日本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封建专制独裁的国家。而共产党那边就像重庆雾气沉沉的天空之外出现了一片晴朗的天。那里有民主选举的政府,有公平、正义、自由、民主和抗日的部队。共产党讲联合,搞民族统一战线,倡导组建联合政府,多党派和平共存,这才是中国的希望。

赵岑还有一个观点与刘苍璧不谋而合。他们都向往去一支崭新的抗日部队,一支有文化的部队。哪怕它土一点,穷一点,但人家有鲁艺呢。一个以大师之名专门建一所艺术院校的政党,再穷再弱小,也是有品位的。而我们青年知识分子,应该站在弱势的那一边,选择有品位的人生。

赵岑那时还有个梦想,他热爱舞台艺术,热爱进步文艺。如果他能在延安的鲁艺深造,能够用自己的艺术才华去唤醒更多的民众走上抗日前线,或许比他拿枪上阵作用更大。就像当年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一样。救一个人是小事,救大众,才是有志男儿该做的大事业。这样也不枉费西南联大人文精神的培养。

两人在八路军的会议室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共产党的学习真是认真。天快黑时一个中年人才快步走进来,不失热情地说欢迎二位来我们办事处做客。两位从哪里来啊?

刘苍璧怕赵岑再像刚才那样冒失,便“啪”地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我们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分配到阎锡山长官司令部报到。但我们想去延安投八路,请长官多多关照。”说完递上两人的派遣证和公函。

“不要叫长官,叫同志。我姓杨,叫我杨同志好了。”

杨同志很快看完了他们的材料,很高兴地说:“你们两位,都是我党需要的人才啊。欢迎欢迎。”又再次过来跟他们握手。然后又问:“是谁介绍你们来的呢?”

刘苍璧说:“没有哪个介绍。我们是自愿来的。”

杨同志愣了一下,但很快用笑脸掩饰了心中的疑惑,“好啊,革命是要靠自觉的。你们向往革命的精神,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敏感的赵岑察觉出了杨同志热情温度的下降,忙说:“我们在八路的一支游击队里待过一段时间,但我们都是有大志向的青年,认为去延安更能为国家民族做更多的贡献。杨……同志,我们可以去延安了吗?”

“这个嘛,你们还得等一些日子。杨同志斟词酌句地说,“你们知道,国民党方面在通往延安的路上设了些障碍,阻止进步青年的追求。尤其是你们现在的身份,困难很大。不过,我们有办法将所有向往延安的革命青年都安全地送达。你们先住下来,休息休息,革命不是一两天就成功的嘛。走,我们先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