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从一栋房子到另一栋,从一条高速公路到另一条,从一州到另一州,这一切能变得更加轻松吗?到现在为止,没有。我又一次开着租来的SUV,沿着另一条大街开过商店和加油站,不过这次是在纽约长岛的一个小镇上。小镇紧临大西洋,海风强劲。冬天就要来了,天空是铁灰色的,波浪泛着白沫,在低垂的乌云下卷向岸边。此时这种情景分外相宜,因为与前面的几站相比,这一站更糟糕。糟糕的多。

我找到了当地的邮局,它是我的路标。我把车停在邮局后面,随后我们下了车。现在是十一月,寒气逼人,秋天落叶的残片在我们脚边随风旋转。没有人愿意领头,陪我来的五个人都不愿意,我们有那么一会儿就站在那里,像是正在休息的邮差。

我知道路。沿着街走几码就是那栋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去过那栋房子——在南加利福尼亚州、北加利福尼亚州和内华达州。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还要去华盛顿和弗吉尼亚。在这些地方,有太多的事情完全一模一样。

撕心裂肺的悲伤,风华正茂的青年死于非命造成的切肤之痛,每个家庭中的空虚感、孤独感,无法控制的泪水,都一模一样。英勇无畏的青年们死于非命,让人悲伤不已,痛彻心扉。

像以前一样,尽管葬礼在几个月之前已经举行,但我仍然是坏消息的传递者,好像此前没有人知道真相一样。而对我来说,在长岛帕楚格镇的这次会面将是最糟糕的一次。

我努力振作起来,但那可怕的尖叫声又一次在我心中响起。每一夜,那可怕的尖叫都会在我的噩梦中嘶喊,让我的罪恶感更加深重。作为幸存者无尽的罪恶感。"救救我,马库斯!请救救我!"那是在遥远国度群山中发出的绝望呼喊,是在世界上最为荒僻的高原上回荡的尖叫,是重伤垂死的人发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呻吟,也是我无法回答的哀求。我永远无法忘记,因为那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人,我最好的朋友对我的哀求。所有的拜访都令人心碎。丹的妹妹和妻子相互安慰;埃里克的父亲,一位将军,独自承受悲伤;詹姆斯的未婚妻和父亲,埃克斯的妻子和亲友,还有远在拉斯维加斯,彻底崩溃了的肖恩的母亲,他们都让我心痛不已。但这次拜访只会更甚。最后,我带头穿过飞舞的落叶,沿着冰冷、陌生的街道,朝那座小房子走去。这栋房子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草坪已经多天没有修剪,但前窗照亮美国国旗的灯光依然闪耀。那是一位爱国者的灯光,它们依然明亮,好像他依然在世一样。迈克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都默立了一会儿,随后走上台阶,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一头深色长发,眼中已然饱含泪水。这是迈克的母亲。

她知道我是他生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她悲伤地凝视着我,柔声说道:"谢谢你来看我。"那悲伤的眼神是如此深邃,几乎要将我洞穿,把我撕成两半。我下意识地回答道:"要不是您的儿子,我不会站在这里。"我们都进了门,大厅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照片,我直视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微笑着直视着我。那就是迈克,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这时我听到他母亲说道:"他没受什么罪,是吗?请告诉我他没受什么罪。"我禁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但还是答道:"是的,莫琳,他没受罪。他立刻就去了。"她要我告诉她什么,我就告诉她什么。这种回答已经成为我这孤独幸存者的本能。

我努力向她讲述迈克不屈的勇气,坚强的意志和钢铁般的控制力。我渐渐意识到,在此之前她对一切似乎都并不相信,直到我告诉她之后才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我成了噩耗的信使。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努力平静地交谈,但这太困难了。要说的话太多太多,决不能说的话也太多太多。尽管有我的三个弟兄再加上纽约市的一名消防队员和一名警察陪着我,但他们一点也帮不了我。

但这是我必须完成的旅途。我此前对自己许下过誓言,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完成它,因为我知道,与一个曾在现场的人分担自己的痛苦,这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从一个家庭来到另一个家庭,感受和分担他们的悲伤。我觉得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并没有让一切变得轻松。当我们离开时,莫琳拥抱了每一个人。我朝自己最好朋友的照片点了点头,随后与其他人一起沿着那条悲伤的小径回到了街上。

今夜悲伤依旧,因为我们要去纽约市中心看望迈克的未婚妻希瑟。要是迈克还活着,他们俩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这太不公平了!而第二天,我还要去阿灵顿国家公墓,为另外两个逝去的朋友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