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土地法》(第2/3页)

“去把王虎林找来!”毛泽东深深洞察了宋雨来的冤情。

王虎林很快到了,一路上他已经想好了策略,在毛泽东面前,表现出应有的谦恭,可是他斜睨罗自勉和宋雨来时的目光,就像利刃似地直抵过去,充满威胁。

“我们村只有一家地主,他的田地几年前就分了,贫农们要求再分田,只好矬子里面找将军!”

“宋雨来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怎么好分他的田?”

“主席,我也没有办法,这是农会的决定:谁家富裕,谁家就是富农,就分谁家的,只要不分到自己头上,分东西,谁不愿意?大家都愿意……”

可见,多数人拥护的政策不一定是好政策。

不患贫,只患不均。毛泽东叹了口气,这就是农民意识的严重性……

“可是有的人家也富裕,”宋雨来不服,“为什么单单分我的?明明是有意欺负我……公报私仇……”

“你怎么这么说?”王虎林内心恨得咬牙切齿,却尽力克制着,搅浑水,“你烧了麦田,破坏征集红军粮,本身就是反革命活动!”

“我烧的是我自己的田,是你们逼的!”

“谁也没有逼你烧麦田……”

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

“你们都不要说话,听我断案。”毛泽东毫不掩饰对王虎林的反感,声音不高却有一种潜在的威慑力量,“哪个不服,再提意见:第一,宋雨来原系下中农,经过勤苦劳动,上升到富裕中农,对吗?”

在王虎林和宋雨来认可后,又说:

“第二,既然是中农,就不能当富农来对待,对吗?”

“对!”

“不能矬子里选将军,这样,谁家富裕了就打谁,谁家还敢富?革命是为了过好日子嘛。王虎林,你把村里中农打完了,再打贫农,整天靠打别人的财产过日子,谁还积极发展生产?你不能鼓动贫穷户去打富裕户,我们要有个法,不能乱打……”

王虎林嘟囔出一句震古烁今的话:

“还不是谁有权谁就是法,谁权大,谁说了算。先前我听乡苏、县苏的,现在我听主席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罗自勉见王虎林瘪了,趁机出气:

“这就叫言出法随,王虎林,你以前说我反动,我就成了反动;可是国家主席跟我平起平坐,和我交了朋友,你还敢说我反动?”

问题被扯乱了,问题被扯远了,问题也被扯深了。这的确是个很难说清的问题:谁是法?谁是天?法大还是天大?言出法随对吗?

王虎林是弄不清的,他也不必弄清,但有一点他是异常清楚的,目前,国家主席比他这个村苏主席大,目前,这两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猪狗不如的下等贱民,一个罗自勉一个宋雨来,在主席面前告了他的状。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他恨不能将他们一口咬碎:“他们怎么敢?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告一个苏维埃主席的状,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王虎林不敢发泄出来,只能把仇恨埋在心里。还有一点他也是清楚的:在竹沟村,我苏维埃主席就是天,我说的就是法。

这场关于法与天的不明不白的小小纷争,在中国古老的土地上,恐怕要延续很多年。

警卫排长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们还要赶回何屋去,在处处都有反水分子的情况下,走很长时间的夜路是危险的,他们不能不连连催行。

“王虎林,我现在就写个政策给你,你带回去念给全村群众听,不许改动,要原原本本……”

毛泽东对这位村苏主席印象不佳,从他对罗自勉和宋雨来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邪心恶念,便抽出钢笔,拿出小本,写道:

“凡过去定为中农成分的,不管生活是否富裕,一概仍为中农。生活好靠劳动,靠精耕细作,不能靠分浮财!宋雨来的土地应归还,他烧麦田当然不对,反水更不对,但情有可原,应不予追究。望全村团结起来,一致对敌……”

王虎林答应一切照办。毛泽东要王虎林带宋雨来一齐回村。

“主席,他王虎林不会放过我的!”宋雨来向主席寻求保护。

“两天后,他还不把土地给你,”毛泽东特意把话说给王虎林听,“第三天你就到县城何屋来找我!”

宋雨来又要下跪,被毛泽东制止了,并且特意在王虎林面前,拉着他粗糙的手,表示支持。

一部科学的土地法并不是很容易产生的。1929年4月,毛泽东在兴国文昌宫制定和颁布了《兴国土地法》,把《井冈山土地法》中的“没收一切土地”作了原则的改正,改为“没收公共土地及地主阶级土地”。可是,法既是人制定的,也要人去执行。在批判“富农路线”后,不仅没收富农土地,而且也把富裕中农当成富农清算了。诚然,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失误与挫折,只能使人民付出更大代价,却不能阻挡革命胜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