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32年10月 中央苏区宁都(第2/3页)

这种洁白晶莹、香甜、松脆、进口即溶的糖,的确特具风味。周恩来笑笑说:“今天咱们过的是神仙生活,居名山,看奇景,饮清茶,吃米糖,就缺听高论了。你名为请我游山逛景,实则教我聆听你的妙论,对不对?”

“所以我现在就口出高言……”

“我正洗耳恭听……”

两人都开心地大笑。这是发自心灵深处的真正的笑。两个人不分高下,不分身份,不拘礼节,敞开襟怀,亲密无间,无所顾忌,纵情豪放,畅所欲言,只有最纯洁的友谊、最纯真的心灵才能如此。他们是可以互相见真心的!这种极为轻松的气氛,就像一个人从窒闷得难以承受的屋子里突然冲出门外,做一次痛快的深呼吸,哀极而笑,乐极而哭。

他们两人表现得如此愉快,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宁都会议的严峻性,不过是借此宽展一下郁闷难舒的心境。

“任何复杂的局面,并不是今天才有,自古皆然,所以温故而知新……”陈毅端茶自饮,谈话开始严肃。

“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周恩来也饮茶,“这是《荀子·性恶》中的话。那时,他已经用整个心灵去体验人生之多艰了。”

“马克思主义批判地继承了欧洲的古典哲学,不懂得中国古典哲学的人,把握马克思主义就很容易变成教条主义者。”陈毅大发感慨,“毛泽东同志运用中国古典哲学达到了挥洒自如、出神入化的程度。我是佩服的。”

“万事翻覆如浮云,古人空在今人口。”周恩来不愿意太具体化,因为当前的严重政治态势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的话是对的:‘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联共如此,中共亦将如此,谁也无法避开……”周恩来回想起党内历次严酷的斗争,心情黯然而又沉重。

“这就是我要讲的重阳登高的典故了。”陈毅讲得极其严肃,“这是南朝时的传说。据梁吴均记载,说汝南地方有个叫桓景的人,跟随当时的哲人费长房游学多年。有一天,费长房忽然对桓景说:九月九日,你家当有灾难,你要赶快避难,并告诉他避难的方法……

“桓景就让家里人各做一个绛色布囊,盛满茱萸,挂在胳膊上,在九月九日这天,登高山饮菊花酒以避灾难,心里却并不全信。傍晚回家,果然祸已发生,家中所有鸡犬牛羊尽皆暴死。得此验证,费长房说:‘物代人也。’”

周恩来叹息道:“是为牺牲。杀牛羊以代人受祸,这是人性的自私,也是人性的残忍。”

“如今世人重阳节登山皆为喜庆游乐,当初却是避难!”

“后人总是愿意化悲剧为喜庆。就像端午节赛龙舟,屈子见了也不知什么滋味。也许又赋新《离骚》了。”

“后人把历史悲剧化成喜剧,也许是精神生活的必须,”陈毅说,“不然,人们就会被连续不断的悲剧压垮了!”

“追求欢庆是人的天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可是,忧国忧民何日了?灾难总是降临,避是避不开的。”周恩来感慨系之,“即使你是费长房,我却不是桓景……”

陈毅沉思良久,而后缓缓地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在《诗经·大雅》里可是褒义词。”

周恩来表示疑义:“可后人当作贬义词。也许应该是个中性词。”

陈毅却引经据典坚持己见:“唐代人是怎么看的?‘既能明晓善恶,且又是非辨知,以此明哲择安去危,而保全其身,不有祸败。’这是有道理的。”

“明天你也列席会议吧!”周恩来转换了话题,“斗争是很尖锐的。”

“旁听有时最为难受。”陈毅蹙着眉头旋着茶杯,“有话不说,胀破肚皮。”

“你应该了解会议情况……真不知会议会开成什么样子。”两人心情骤然变得沉重起来。埋头饮茶,却已是淡而无味了。

“会议既然搬到我们司令部里来开,我早说过,只能尽地主之谊,保证你们这些委员首长们住好、吃好,可无法保证会议开好……”

“好了,不谈这些了,”周恩来站起身来说,“既然来游山逛景,就逛一逛吧,谈这些问题十分累人。”

“那就进金精洞吧!”陈毅也站起来,“先看金线吊葫芦。”

“此名欠雅!”周恩来笑笑。

“可是逼真!”陈毅也笑笑,“但不能看得太久。”

“为什么?”

“我们得早点回去,今天我陈毅大请客,得去关照关照。”陈毅边说边往洞里走。

“果不食言!”周恩来笑笑,“有什么名菜?我知道四川人爱吃辣。江苏人可不行。”

“不,今天全是江西名菜:莲花炒血鸭、浔阳鱼、水浒肉,还有永新狗肉。你们一吃,就知道我这个军区司令员没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