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临刑前的缓刑(第5/8页)

我们今天的运气相当不错,敌人坦克的炮火只让我们的三个人负了轻伤。工兵们被迫用烟把那辆坦克的组员熏出来,但对方在坦克里坚持了几个小时,希望能被他们自己人所搭救。最后,他们爬出了坦克,我看了看他们。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有些好奇,也感到一丝威胁,甚至还带有某种尊重。看着他们所戴的头盔,我觉得非常惊讶,恰当的描述是,这种头盔是把一些吹足了气的自行车内胎缝合到一起,一条接着一条。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也许是为了隔音和保暖。

11月26日。今天的开始伴随着地面的雾气。在冬季阳光的照耀下,雾气消散了,这让我们获得了很好的视野。德国轰炸机在护航战斗机的陪伴下,不受干扰地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中嗡嗡飞过。格罗梅尔识别出那些飞机是He-111和Do-17。在过去的空战中,我经常看见身材苗条的护航战斗机,Me-109。偶尔,我们也能认出重型的Ju-52,这种飞机被称为“容克大婶”,用于货运或运兵。这些飞机装载着沉重的货物飞入斯大林格勒,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便能空机返回。

瓦利亚斯和“猪猡”一早便走进村里,以便清洗内衣,并用背包里的除虱粉清理身体。这些小东西在我身上以惊人的速度繁殖,我已经用除虱粉擦拭了整个上半身。

瓦利亚斯说,元首在两天前已经宣布斯大林格勒为要塞。那些身处斯大林格勒城内的将士听到这一消息后都很愤怒,他们对战争进行的方式感到气愤,同时也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逃离斯大林格勒包围圈的机会。他们公开宣称,敌人以前所未有的优势兵力构成了口袋阵,他们将被牺牲在这个包围圈内。而其他人则相信,霍特大将率领的装甲集团军正在逼近,他们很快就能突破敌人的包围圈。预备部队的许多人和我一样,对后一种说法深信不疑。

可是,这种乐观仅仅是建立在一厢情愿的基础上,很快便像一副纸牌那样分崩离析了。因为就连最下级的士兵也知道,敌人的作战力量每天都在稳步增长,而我们,由于武器装备不足,力量越来越弱。雪上加霜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每天只能得到一点点硬饼干以满足咕咕作响的肚子。与斯大林格勒城内的将士一样,我们依然坚守着这处被完全孤立的前哨阵地,将因某些战略目标或其他目的而被牺牲掉。这种情况将在十二月初发生,只有几天的时间了,苏军的优势兵力将把我们碾为齑粉。

不过,在当天下午,我们的士气得到了一些提升,因为一门88毫米高射炮赶到了,它将被用于地面防御作战。我们还得到了一门安装在轮式炮架上的四联装20毫米高射机关炮。在这门88炮被带入小山丘上的阵地前,地面上已经挖掘好了炮位,这样,从正面观看时,只能看见一点点被漆成白色的火炮护盾。昨天,三辆坦克驶入了村内,为我们提供装甲支援,但由于炮弹短缺,不到万不得已时,它们不会被投入战斗。

11月27日。清晨时,敌人的侦察巡逻队偷偷地摸进村内。我们听见了枪声,应急反应部队成功地抓获了几名俘虏。随后,俄国人用重型火炮对村子进行了几个小时的炮击。早上,我们还遭到了迫击炮和“斯大林管风琴”的轰击。不过,对方没有发起进攻。昨天,工兵们在村内的部分地带埋设了地雷,不幸的是,我们的一位司机,驾驶着一辆人员输送车,不小心碾上了地雷,结果被炸上了天。

由于敌人的炮击非常猛烈,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只能像鼹鼠那样藏身于战壕中,偶尔探头查看一下,看敌人是否发起了进攻。轮到我查看情况时,我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向战壕边缘,可就在这时,一枚火箭弹在旁边炸开。滚烫的弹片呼啸着从我脑袋旁掠过,我的双耳像发了疯那样嗡嗡作响。泥土和碎片雨点般地落在我的头上,并洒在战壕里其他人的脖子上。但我们掩体的屋顶并未被炸塌。

由于大量炮弹的爆炸,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周围的积雪已经不再是白色,而是混杂了棕色的泥土。我们坐在战壕中等待着,这一切令人相当疲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没人确切地知道,我们只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活法——我们所能肯定的只有这些。也许,我们会被炮弹直接命中,这将彻底结束我们生命中仅存的那一点点东西。如果这种情况发生,也许我们根本不会留意到任何事情。倘若敌人发起大规模进攻,这种情况也很糟糕,但至少你还能进行自我防御。可在这儿,在这个可怕的战壕里,除了等待,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试着去想其他的事情,但却无法做到。四周传来的呼啸和爆炸声驱走了其他所有的念头,唯一热切的希望是,这场令人紧张不已的喧嚣最终会平静下来。对这场炮击,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人似乎是“猪猡”,与其他人不同,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兴奋或恐惧。但他如何能感觉到我们的情绪呢?这个可怜的家伙听不到炮弹的尖啸和爆炸:他漠不关心地看着我们,还问我们在做什么。要想跟他说话,你必须凑到他耳边,对他大声喊叫,然后,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