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6/18页)

单一海无言,王小根的腿已经断了,与师里的联系也到此中断。这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伤哪!他自嘲地笑笑。这时候,只有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半点失望的神色。他现在才真正是这几个家伙的主心骨。他下意识地咬咬唇:“今天先住这儿吧!天亮后再说!”

星星开始出现在雾气中,它们偶尔从浓雾中露出眼睛,看一眼他们,就把脸隐了回去,月亮也紧跟着照亮他们静静的脊背。单一海和冯冉张开简易帐篷,打开背包。司机不知从哪儿扯来一抱干柴,燃着,明亮的火光开始照亮他们的脸膛。冯冉靠在背包上,仔细地擦着携带的那支81式冲锋枪,一下一下地,擦得十分认真,擦完后,又开始擦子弹,3厘米长的子弹被擦得黄金灿烂,躺在他的掌心,像个宁静的婴儿,恬静美丽地呈现着温柔。司机熬了一点大米粥,每个人喝了一小碗,肚里有些温暖了。司机又跑回车上,打开录音机,乱七八糟的摇滚乐扑天盖地涌来,十分嘈杂,同时让他有种燥了叭叽的感觉。司机是个成都来的兵,这小子服役四年,浑身透着股老兵的油劲儿,对于军队上这一套似乎比谁都明戏。司机一般都较牛气,尤其在机关呆久了,又透着股劲儿让人求,早把他自个儿垫得自己都不知有几两重。机关就这种怪事,兵比有的科长还牛。你还不敢得罪他,明里暗里他都会利用手里这点实权整你一下。一路上,看他把车开成这德性,单一海早就憋着口气儿,只是一直忍着没发火。到了这时候,他还耍出这股劲儿,真是不识时务。不过他也理解,在平地上开车,人更容易疲劳,开了一天多,他能挺下来已不容易了。这小子挺识趣,看大家都没好气,早早把碗一扔,呆到了一边修车去了。

冯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故意不去帮忙,一发一发地往弹匣里压子弹。这次他们携带两支枪,一支手枪,再就是这支81式自动步枪,基本上是为了防身。单一海喜欢冲锋枪的感觉,就把手枪丢给了冯冉。人不管什么时候,身上背支枪,就像背着种安全一样,心里有底,更不会害怕了。他拉了拉枪栓,这支枪太新了,连膛音也亮着股崭新的韵味儿。这时真希望有敌人出现,最次也来只野狼吧!他只渴望用射击来打破这种无奈和寂静。他站起来,沿着没有风的戈壁随便行走,坚硬的卵石在他的脚下被踩踏得乱滚。这时的戈壁太宁静了,只有月光在空中悬照如初,大地一片银色的平静,似乎像遍布的潮水。

下半夜忽然起了风,哗啦啦地掀动外面的篷帐。他们3个人挤在一起,可恶的小个子司机卧在外面的吉普车里,猪似地打着呼噜。他还能睡着觉?单一海有些淡淡的愤怒。他侧侧身,辨听着风尖利的呼哨。在戈壁上,这些风比狼更野蛮,更让人惧怕。有时是黑风,漫天仿佛忽然泼满墨汁,阳光不知躲到了哪里,风声挟着大块的石头,卷起地上的沙子,硕大的石块专砸营区的窗玻璃,夜晚起风时他总被窗玻璃破碎时的惊叫震醒,被那些蛮横的风,撕碎遮光窗帘,把沙子石头给你撒上一屋子。第二天,房子里到处是均匀万千的沙粒,嘴里一吐是一大把沙。而外面风平浪静,太阳明媚,天空湛蓝。这样的游戏几乎每天上演。

风越刮越大,可以听清石块被风抛起来像疯狗似地呜呜吼几声,之后,使劲砸在帐篷上、车上丁当乱响,在帐布上发出沉闷的扑嗵声。单一海靠帐布太近了,一块石头隔着粗帆布砸中他的腰,他惊叫一声。王小根不满地嘟嚷了几句,又呼呼睡去。

在这样的夜晚,他一边数着数催眠一边想着女真她们。寒气浸透帐篷,更冷了,单一海裹了裹大衣,仍冷得不行。干脆坐起来。他忽然想起也是这样的黑风劲拂之夜,居然冻死了连队养的几只羊。那深秋之夜,戈壁已是零下三十多度,现在,外面也有零下二十几度了吧!

这时,冯冉悄悄捅捅他,抱着被子挤过来,塞给他一支烟。

单一海知道冯冉肯定不会睡,能在这样的夜晚睡着简直就是种本事。“还没睡?”有一点他没讲出,那就是他觉得冯冉与自己有某种默契。

“睡不着。”冯冉也给自己点上一支,“能睡着倒怪了,这样的鬼地方。唉,头儿,你说女真中尉她们现在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单一海闷闷地抽一大口烟。

“你是不敢想吧?”冯冉往他身边挤挤,“其实你现在就在担心她们,你在想她们是否能忍受这样的寒冷吧!”他诡笑一声。

单一海有些意外地向边儿上侧侧,这小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聪明有时可比缺点更让人不放心。单一海这时却有种无由的倾诉欲:“这天是太冷了。”接着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