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方向

单一海驱车赶回师部时,已是晚九时。他在吉普车驶入师部大院门口时,才把方向盘交给司机。他不想让人看出是自己在开车。师里严格规定了不准干部驾车,即使是车技一流。他很遗憾这个规定,一个军官按规定必须会开车,可学会了却又不准开,他怎么也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那个司机在车后座上,正舒服地打着鼾。他朦胧着睡眼,看了一眼师部大院,不由有些惊呆了。“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在半路上哪。”他抬腕瞥了一眼表。“才三个小时,360公里,你这是咋开的哪!”

单一海笑笑,不语,坦然接受他的惊讶和赞美,要放在平时,他会趁兴大讲一番开车的各种经验。他最拿手的一种调侃对方的方式便是用外行的身分,大讲比对方的专长更深刻的东西,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现在,他的内心正被一股莫名的担忧给扰得心绪不宁。他有些奇怪地长叹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未如此深地担忧过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脑子中迅速闪过邹辛)也没有呵!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女真忘掉了,从她平静地把那一切告诉他之时,他便有种无法忍受的痛苦,许多事情永远该是隐藏着的啊,而不应把它说出来。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似乎便是这些了,哪怕她的以前与自己无关。他很奇怪,自己一想起女真,便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他根本无从见过,可每次一想,却清晰如真。他被这种无由的情绪挤压着,几乎无法忍受。爱情有时真是一种病呵!他想。干脆把自己搞得累些,让自己的心整天充满各种事儿。果然,他的心结茧般地沉默了。但今天上午,他从冯冉处得到女真失踪的消息之时,内心却充满一种针刺般的疼痛,被一种无由的担忧揪紧着。几乎是奔跑着回了连部。

他把那张随手携带的1∶5000的军用地图,摊开在帐篷外的枯地上。他立即面对另外一片戈壁,这片戈壁因为充满各种暗示般的图形符号,而凸显出全新的感觉。这张图精确地标示出了各种单纯细小的沙包和稍高些的独立物。他的目光绕国境线的蔚蓝边线行走,估计着由他们师负责的防线范围内的各个哨卡,了望塔到师部的距离。戈壁在图上呈现着深凹的平坦,感觉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锅。戈壁其实只是一种深深的盆状体,而不是感觉上的过分平坦呀!他的目光越过十几处标明独立物的略高些的圆丘状的戈壁高地。那些高地有上千个,彼此相连又彼此重复,相像得让人轻易看不出任何通道。仿佛从哪儿都可以走过去,其实又都不是。他悚然了,如果迷路很可能是在这儿。戈壁上根本没有路,全凭司机良好的识路能力和指北针加纬度行进,他用目光测量那块地域,居然是在这片戈壁的中央。这片地距师部162公里,而距团部160公里,距国境线70公里。他又审视自己与女真的距离,仅仅100公里。他刚好处在团、师之间的三角地域。如果寻找,从他这将是最佳的方向。他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了,方圆上百公里,仅他这一支连队,如果师里派人寻找,那么他绝对有可能被委以寻找任务。但他同时担忧,万一师里想不到他这支连队呢?

他亲自口授命令,让电台值班员,将他的电文直接传回师里。按规定,他只有权与团里联系,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宁肯回来后面对团里的处分了。他悲壮地口述:我是某团二连连长单一海,我的方位在戈壁正西,师医院失踪人员据我估计有可能在戈壁126号地域,我距126号地域较近,我请求首长考虑派我带部分精干人员,从此方向参加寻找。

值班员请示:“发给谁?”

“师作战值班室。”那儿有他的一个同学,沙化,他是作训科参谋。他坚信他会处理好此事的。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改变命令,“直接送达师长本人。”

电文发出后,他便陷入一种难耐的等待之中。单一海命令二班全体做好准备,携带武器和一周干粮。冯冉默默地遵照命令准备着,他预感师长会批准他的这个计划的。

回音直到下午5时30分左右才到,作训科的沙化参谋直接通过电台与他讲话。电台的声音十分清晰,沙化粗糙的声音在电流中十分逼真。

“一海吗?我是谁?听出来了吧!我先讲好消息,师长老头批准了你的这一计划。”

“我知道他会批准的,我只是提醒他尽快批准,别到最后才想起我!”单一海大声对老同学喊。

“再讲坏消息,你小子这封电文开创了本师由连队直发师长的记录。”

“你怎么处理的?”

“我刚才值班,截下了电文,改为由你团直发过来的,并让你们团长签了字。你们团长的脸都成紫色了,不过,还算给他挽回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