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12页)

丧门星:“你又要钱做什么呀?我们现在也不愁吃了呀。”

死啦死啦大力地挥舞着那摞纸条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过去,想抢到那些纸条,那家伙举着手不给我,后来被张立宪一脚踹翻了凳子。我抢过了那些纸条,扫一眼也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但是往下我一张张翻着心算着数目。

我:“给迷龙写的欠条子……你怎么欠迷龙这么多钱?”

死啦死啦正被克虏伯扶起来,他在翻着眼瞪张立宪,可张立宪现在阴郁得像个暴力党,而死啦死啦总能忙于这事时还能光顾那事:“不止不止,比条子上怎么也多个一倍的。迷龙不识字,他漫天要价,我欠条上捣鬼。”

阿译也在算,越算就越沮丧:“还不起的。”

死啦死啦:“欠债还钱。”

我:“你犯得上吗?人家现在不缺钱。这年头有了一千现大洋,人还缺纸币?”

死啦死啦:“你管不着。”

我:“是啦是啦。我管不着。”

派钱的军队帐房瞪着我们发呆,也不知道我们在搞哪出,死啦死啦倒恶人先告状地冲他嚷了回去:“钱放完了没有?——我是他们团座!”

帐房:“放完了放完了。”

死啦死啦:“让桌子啊!”他直接把人从桌子前挤开了,笔墨纸砚倒一点没拉全给扣下了:“过路君子,有心交钱的来这!存心扰事的走开!——欠债还钱!”

然后他就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拍打着桌面。我们瞧着他。他现在很胡闹,有点象迷龙的鬼魂附在他身上了。

我们哄着走开。

钱不是大事,上过南天门的都不会觉得钱是大事——可我们是否有种去敲开迷龙家的房门?

我们又坐在墙头,拿鞋底子或者光脚踢蹬着墙壁,吹着口哨,冲老百姓家地瓦当摔着小石子比着准头。

死啦死啦趴在他抢占的桌子上,拿个笔头划拉着纸头发呆。张立宪抱着膀子瞪着天,好像在跟老天爷较劲——他又光着膀子,他现在像何书光一样爱光着膀子。

战争没了,粮不缺了。看不见日军了,这是好的。可我们有点怀念那部分坏的,就更不要说同样没了的那部分好的,迷龙没有了,兽医没有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了。四川佬现在是脾气最暴躁的人渣,他等那么多年就为反攻的这几个月。现在要陪我们一起空耗了。

克虏伯忽然学着洋腔洋调叫了起来:“全民协助!全民协助!”

他可没花眼,那是在怒江对岸没种下水的全民协助,他冲我们兴高彩烈地哈罗哈罗着,像中国的主妇一样提着个菜篮子,一边还要躲着我们摔过去地石子儿,后来他比我们更踊跃地爬上了墙头,和我们一起脱掉了靴子晾他的脚丫。我们搜索他的篮子,本来就是带给我们的,有些巧克力饼干罐头之类,我们老实不客气地往嘴里塞。

全民协助操着他狗屁不通的中文:“我。回家,下一个节日。”

阿译迅速地准备难受起来:“啊?我们会想念你……”

我:“你听他妄想。哪一个节日?中国节日?美国节日?不要是日本节日。”

全民协助:“下一个节日,下一个节日。下一个节日的下一个节日。”

余治:“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地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说了这么老长,全民协助以为是帮着他的,便可劲地大叫着YES。我们嘿嘿地笑了起来。

全民协助开始比划一个已经从我们中间消失了的东北佬:“迷龙?迷龙?”

我:“回家啦。回家。”

全民协助无比地艳羡起来(英语):“该死的,我嫉妒他!”

我看着暮色嘿嘿地乐。

死了的人,就是一扇门,门那边是不该活人过问地事。我们好想他们,我们是不是该去敲开那道门?

我拿了一块写好的板,走过我们那帮东倒西歪与虱子共存亡的懒汉。我把那块牌子竖好了。咣咣地敲打着它,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死啦死啦从他的二郎腿缝里瞧着我的举动。张立宪这回蹲着在研究墙角,从他的裤裆下看我的举动。

我便象阿译一样念那块牌子上写着的字:“我们还欠迷龙钱。

我们,欠,迷龙,的,钱!”然后我掏出我昨天领的钱,分作了两半:“这一半,小太爷要养家。这一半。“我把养家地塞回口袋,手上地一半我给放到了桌上:“我们还欠迷龙钱。”

我走开了,我做了,做了便可以不再在墙头上茫然,而可以在台阶上舒服地躺下。阿译做了第二个,人家来得比我畅利,站在桌边把每一个口袋都掏作了底朝天,然后是每一个人。

桌上很快是一堆,尽管是纸币。

张立宪瞪着墙角:“余治,帮我去借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