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8/12页)

许三多再次吓了一跳:“啊?我不知道。”

也许认为许三多装傻,也许认为许三多真傻,老马只是笑了笑,他全部的决心和勇气都用来说下一句话了:“是的,我骗自己,也骗你们了。我说我留在这里,是奉献,为了你们,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脱了军装怎么过,人习惯了这里就很难再习惯别的,真的。”

他看大家,那几个并不显得惊讶。老马只好又对自己苦笑,真是自己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你们早就明白对吧?所以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没有威信。谁会信一个把部下当由头混事的班长呢?

薛林:“可是……”

“就是明白。”老马打断了薛林,“明白就不要再说了。我在这做不了什么了,临走前就一句话送给你们,不要再混日子,小心被日子把你们给混了。”

谁都没说话,谁都看得出此事已成定局。

几条路,必要的主干和画蛇添足的支干都已经完工,但现在这条路对五班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吹毛求疵的工作,就是说它永无休止,只要有一个人去稍作平整,另几个人就都会拿起镐和铲子。

李梦忽然捂住了胸膛,大叫一声,悲壮气十足地倒在地上。

别的人不大理会,许三多跳起来下意识地摸枪,他能摸到的只有一把镐,并且像端枪一样端着,然后在这一览无余的荒原上寻找着终于出现的敌特。

许三多看护着李梦,李梦捂着胸口吟哦歌唱:“一只蚂蚱撞在我的身上。一颗子弹打在我心上。哦,最后一枪!”

许三多只好讪讪地收手:“你可真……”

李梦坐了起来:“你是想说幽默。”

许三多羡慕地道:“真有想法。”

许三多仍羡慕,其他人仍不理,老马索性看也不看地走开了,李梦很无趣地闪开许三多,拍打着身上的灰,他更注意的是老马走开的方向。

薛林看着李梦:“这套小把戏就能把班长留下吗?”

李梦:“你以为人说他想明白了就真想明白了吗?我早想明白啦!”

他并不管这话又把自己绕到一个怪圈里,追着老马去,追上了便涎着脸笑笑,拿出帖麝香虎骨膏:“班长,这给你。”

老马:“谢谢你,我腰早好了。”

李梦:“拿着拿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嘛。……班长,咱们对你怎么样?”

老马叹了口气:“挺好……我回家会想的。”

李梦:“可能以后都没人对你这么好了。你想我们,又看不着我们,怎么办?”

老马瞟着他:“你说怎么办?”

李梦又涎着脸笑:“别走了,班长。”

老马:“看不着就看不着。什么叫有得必有失?你们几个小猴崽子终于会成了人,班长在这里算老,出去了可叫年青,机会还有,搞不好是前程似锦。走着看吧,现在说那么多干什么?”——他回身对那几个嚷嚷“收工啦!回家整饭!”

几个人列着队拉着歌走向那几间简陋的小房,五班最近确实改变很大,即使在这无人地带也尽量做得像在团营地一样。

远处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那声音许三多听过,“直升机!”

薛林:“两天一趟,例行巡逻。别咋呼啦。”

许三多仍瞪着远处的那个小黑点。

老马:“不会飞过来的,咱们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路段,离巡逻线老远了。”

这话对一个很少见过飞机的人来说没用,许三多仍看着,而似乎存心跟老马过不去,那架飞机已经掠了过来,已经近到能看清旋翼。

老马只好挠头:“今儿这是怎么啦?”

李梦已经跳了起来:“天上的!这边!这边来!”

似乎是听见他说话似的,直升机照直往五班驻地飞了过来。

对五班来说这是破天荒的大事,挥舞着帽子、衣服、镐头,追着直升机跑。

机徽和正往下俯瞰的驾驶员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它绕着五班的驻地转了好几个圈子。于是李梦几个跳着,打着滚,做着鬼脸,指望能被注意到。

老马终于想起一个班长的职责:“列队!列队!”

五个人终于成横队站好,老马一声令下,五人齐刷刷一个军礼,那份正式让只要穿军装的就不得不正视。那架直升机终于悬停下来,机头轻轻地往下沉了沉,看上去就像敬礼,它还以陆航的礼节。

飞机终于掉头飞远,归入原定的巡逻航道。

薛林呆望着:“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变得重要起来啦。”

老马:“一向就很重要!”

他掉头碰上了李梦打量他的眼神,立刻将头转开。李梦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人,但他想做的事情让他喜欢琢磨人。

在直升机旋翼之下,五班驻地被道路分划成一个星形,中心是他们新竖的旗杆。这就是那架直升机改变航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