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明强看着区队长和他老婆的背影,心里酸溜溜的。

第二天,教导员把李明强叫到办公室,告诉李明强,他和大队长跟田副师长好说歹说,田副师长终于同意让李明强参加全军统考了,要求李明强不仅要好好复习,还要干好本职工作,不要辜负了大队领导的期望。

李明强听了,道了谢。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教导员一眼,嘴角泛起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他太清楚田副师长为什么同意他参加全军统考了。

李明强的数理化课本已经复习几遍了,至于语文、政治,他也把认为该读的读了、该背的背了,仅时事政治那10分的题,他就准备了二百多个。现在他复习的重点是,做卫和平像雪片似的寄来的那些高考模拟试卷。至于本职工作,也没有什么,辅导干部学习对自己来说本身就是复习,再一点就是搞好服务了。这一点,对特别能吃苦的李明强来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了。

李明强没有满足现有的状况,坚持两腿走路,做两手准备。他始终坚持着逻辑与语言刊授大学的学习,挤时间写作练笔。他认为像田聪颖那样程度的人,没考试都决定上哪个军校了,他们没有一点关系的考生,分数再高也只是个限额截取。他终于知道那些文化程度比较好的老兵为什么考不上军校了。他不能步他们的后尘,他要为自己的后半生筑起一根坚实的基柱。

李明强不断地向刊授大学的校刊和电台、报纸投稿,只是投出去的稿子,不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就是被附一张制式的小纸条儿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那小纸条儿上是铅印的,几个条款几乎是出于一辙,多数都是在那“此稿件不适合我刊,建议改投他处。”的条款前打个小勾,有的干脆不打,甚至连个小纸条儿都没附,编辑们能写几句客套话的就更少了。李明强曾试着将自己的稿子每页用胶水轻轻地粘上,看编辑们是否看了他的稿子。这一试,使他大失所望,退回的稿子粘连处丝毫未损。

李明强痛苦极了,感到受人捉弄的耻辱。夜里,他睡不着,爬上楼顶,狠狠地打了几路拳,拳拳脚脚都打在了编辑们的致命处,他打累了,抱着头哭了一场,又回到水房冲了个凉水澡,坐在桌前,提笔扬扬洒洒地写了一篇自己致力写作的苦衷,最后以一首小诗结尾:

我曾发誓
不再写作
将凝重的笔抛向寒冷的冬季
然而
希望的土地
在春风中解冻
呼唤我播种

李明强将这一吐为快的文稿,胡乱地写上个刊物的地址邮了出去。然后,义无反顾地苦学他的“逻辑与语言”。他坚信,终有一天,他将成为一名令人仰慕的文豪,不辱没他与诗圣杜甫出生在一个窑洞。

这天夜里,天非常闷热,李明强在屋里实在是学不下去了,就想到楼下走一走。他刚走到马路上的黑影里,就感到身后起一阵风,一个黑影从松树后跳出,直取李明强的后背。

李明强左跨一步,那人扑了个空,被李明强顺势夹在腋下,一道黑瀑布似的长发“唰”地一下甩到了李明强胸前,秀发后一声娇滴滴的叫声:“哎呀,痛。”

“你要干什么?”李明强将长头发扶正松手。

“找你!”田聪颖用手捋了两下长发,将它们披在肩上说:“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根本不需要辅导。”李明强冷冷地说。

“我需要你陪我,聊——天。”田聪颖用它那杏眼钩也似的看着李明强。

李明强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田聪颖一眼,嘴角泛起了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说:“你有学上了,我还得复习考试呢?”

“不用,让我爸给你找个指标就行了。况且,你学习那么好。”

“可能吗?”李明强又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了田聪颖一眼,嘴角那种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更浓了。

“一定。”田聪颖突然转过身,抱住李明强的脖子,点起脚对着那肥厚的阔唇亲了一口。然后,敲着高跟,扭着屁股向前跑去。

李明强怔怔地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向回猛跑,在他跨进楼门的一瞬间,听到田聪颖撕心裂肺地喊:“李明强!”

李明强头也不回跑上楼,进了宿舍。身上出了一身透汗,他也顾不得擦,喘着气。这突如其来的吻,使李明强的心跳得非常快,他最怕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他将怎么处理这迟到的爱呢?

李明强感受着田聪颖的吻,就像杨玉萍在派出所吻他那一下一样,短暂而永恒,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第三个女人的吻,既不像张金凤那么热烈张狂,又不像杨玉萍那悲壮忧伤,田聪颖的吻,甘甜而率真,像蜻蜓点水,像蜜蜂采蜜,像老龙头上的海鸥亲吻大海一样,有一半目的又有一半随意。而这一半目的一半随意,就像一位身裹轻纱的裸体少女,给人以不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