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9页)

常光耀跟在王雨霖的后边进了屋,又转过身冲站在门外的孙强招手说:“进来呀。”

孙强走进屋,站在王雨霖的办公桌前。常光耀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对孙强说:“白着急,慢慢说。”

孙强看看常光耀,又看了看王雨霖说:“山上的弟兄,全,全让狼给咬死了!”

“啥呀?全让狼咬死了?”王雨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着嘴看着孙强。

常光耀也吃了一惊,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孙强,故作镇静地说:“咋回事儿?你慢慢说。”

“我们正在喝汤(6)。”孙强说,“我想狗剩,吃不下,就上茅子(7)尿尿,还没走到后院,就听到有人大喊:‘狼!狼!’”孙强已经调整好了思绪,慢慢地说:“我回头一看,一大群狼张着血盆大口跑进了院子,见人就扑。吓得我赶紧爬上了我跟个儿(8)的柿树。只见那狼越来越多,见人就扑,扑倒就咬。有的好几只狼咬一个人,可吓人了,把我吓,吓——”

王雨霖坐在罗圈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孙强。当他听清确实是狼而不是八路袭击了他的短枪队时,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他才不关心死多少人呢,只要不危及自己就成。他感到自从孙强进屋,屋里就弥漫着尿臊味,所以,接过孙强的话茬,盯着孙强的裤裆挖苦孙强说:“吓得尿一裤子!”

“把我——吓死了。”孙强低下头喃喃地说。

“瞧你那熊样儿!”王雨霖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盯着孙强说:“不是尿一裤子,屋里能镇(9)臊?”

“是。”孙强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镇暂儿(10),有一点儿尿就漏在裤子上。我想,我是吓破尿脬了。可我当时是真的,真的吓死在,在老木柯杈(11)上了。”

“你要真是吓死了,还能站在这儿?”王雨霖瞪了孙强一眼说。

“后来,后来,我觉得身上冷,就醒了。”孙强喃喃地说。

“一个活的也没了?”常光耀问。

“嗯。”孙强点了点头说,“我看狼都跑了,就想下树,可身子软得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孙强看了看常光耀,又看了看王雨霖,接着说:“我下不去树,就喊,没有人答应。”

“刘家的人呢?”王雨霖问。

“也被咬死了?”孙强说,“我在树上看见刘尚武想关门,被狼扑倒了,一群狼就蹿进了他的窑,接着就传来了哭叫声,后来,后来我看见好几只狼咬刘尚武幺儿(12)人,就吓死过去了。”

“也没人开枪?”常光耀问。

“没有。”孙强说,“当时,都吓呆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狼扑倒了。想,想起来都心颤。”

“中了,中了,快去把你那裤子换了,臊死了。”王雨霖冲孙强摆了摆手,又回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不耐烦地说。

孙强慢慢地退了出去。

常光耀追出屋子问孙强说:“孙强,你是咋回来的?”

“骑马。”

“你从树上下来就没见着活人?”常光耀又问。

“没有。”孙强说,“我喊半天都没人答应。后来,我感到有劲了,就慢慢下了树,骑马跑了回来。”

“你没看一下还有活人没有?”

“没有。”孙强诚实地说,“我怕有狼扑过来,抱着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狼,就直接跑到马前,骑马跑回来了。”

“去吧去吧。”常光耀也不耐烦地冲孙强摆了摆手说,“回家吧,以后别来了。”

“队长。”孙强回过头,眼里涌上了泪水。

“你被开除了,走吧。”常光耀把手一甩,转身回屋去了。

“你把他开了?”王雨霖问。

“要他弄啥哩(13)?”常光耀看了一眼王雨霖,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儿递给王雨霖,笑着说:“乡长,抽烟,遮遮尿味儿。”他帮王雨霖点上,又为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接着说:“您没听他说,他吓破尿脬了,尿直往裤子上漏,还要他弄啥哩?所以,所以,我就替您做主了。”

“做得对,做得对。”王雨霖深深地吸一口烟,一边思索一边说:“你看,这事儿咋弄?”

“能有啥法儿?收尸呗。”常光耀也没了刚才的神气,低沉地说:“这样吧,天亮后,我带人上山,看尸首全活不全活。有人认的,就让他们领回去,每家给五块大洋。刘尚武一家和没人认领的,在山上找个地方埋了。”

王雨霖托着腮帮子想了想,点点头说:“就咤(14)弄吧。”说完,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常光耀说:“妈的,真晦气。老子大好的日子,尽这倒霉事儿,丧气。”

“乡长。”常光耀凑上前挤着笑说,“我早就想跟您说,只是没机会,这从您的角度讲,是件大好事儿,应该恭喜您呀!”他说着冲王雨霖笑着抱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