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11页)

王友池一行正埋头走路,突然听到当头一声断喝,吓得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有几个机灵点儿的赶紧举枪。

“别动,几十杆儿枪都对着你呢!”刘根晃着他的驳壳枪扯着子嗓子喊。

“别别别,别开枪!”王友池把手摆得像风车,“这位好汉,俺是县工作队的,来拜见你们大当家的。”

“有啥急事儿?起五更来了?”刘根喊。

“这,这个么——,我得见了大当家的再说。”王友池那老鼠小眼的眼珠一转,狡猾地说。

“你不知道前边在打仗吗?要进山寨,必须告诉俺来弄啥哩[5]!”刘根大声喊道。他之所以大声喊,一是他用喉部发音不结巴,二是想在忠义寨树自己的威严。他大小也是个带班的,得有点主人翁的样子。在凤凰台,王富贵就念叨,怕日伪军攻打忠义寨,现在有人来到寨下,是不是探听情报的,得问清楚了。

“仗都打完了,就跑了三个娘们儿。”王友池眨巴着他那小眼睛说,“俺追上朱雀岭,一个王八蛋把俺的马全给赶跑了。俺队长怕中八路埋伏,回去叫皇军了。”

刘根一听王友池说他们追赶八路上了朱雀岭,与自己的判断吻合,心里美滋滋的,在心底称赞自己聪明。遂提高了嗓门:“你们队长回去叫皇军了,你来这儿弄啥哩,想攻打俺忠义寨吗?!”刘根喊着,眼前浮现出了郭疯子骑着大白马回石榴院的情景,想着他与王富贵的对话。

“哪,哪敢啊!”王友池眯起小眼笑着说,“你们不参加八路,是我们的朋友,哪能攻打你们呀!”

“谅你也不敢!”刘根喊。

“俺是来找马,找马的。”王友池陪着笑脸说,“俺的马,被那个王八蛋赶到这边了。俺来看看,看跑进寨子了没有。”

“没,没有。”刘根的声音降低了八度,伴随着结巴。他说慌了,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几个弟兄赶着一群战马去了后院,嬉笑着嚷嚷“忠义寨可以组建一个骑兵队了”,原来那马是郭疯子的,决不能给他。忠义寨捡的,不是抢的。那次抢郭疯子家,被郭疯子抓住打了个半死,是大当家的把抢来的东西全还给了郭疯子,并用郭疯子的三姨太把他换了回来。想到这儿,刘根又提高了嗓门喊:“俺看见不少马跑进过路沟了,您赶紧去追吧,别在这儿耽误工夫。”

王友池听了刘根的话,小眼珠一转,心想,能到过路沟跑吗?你忠义寨再忠义也是土匪,靠打家劫舍过日子。平日里怕日军攻打你们的寨子,明岗暗哨撒出几里地。今天没出门去抢,送到嘴边的肥肉还能让跑了,恐怕早给藏到寨子里去了。想到这儿,王友池眨巴着小眼接着说:“顺过路沟跑了?那敢情好,俺就不着急了。那下边没人敢惹咱,谁拾了都得给老子送回来。唉,打了一晚上仗,又饥又渴,走到您忠义寨了,想进寨讨碗水喝,顺便拜见一下您大当家的。您给通报一声吧,就说他王友池兄弟来了。”

王友池的几句话把刘根说哑了,那年大当家的跟郭疯子讲和,郭疯子那边就是王友池出的面。王友池与马群英称兄道弟,拉手拍肩,今天人家到了门口,就是再大的仇,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无法拒绝。正当刘根不知所措之时,三当家的杨金旺在身后说话了:“哎呀,是王师爷啊,快请快请。这一夜的枪声,闹得俺都没睡觉儿,正想找人打听一下是咋回事呢!您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杨金旺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过来。只见他身高约一米七八,虎背熊腰,从坡下向上看就像是飞来的一座铁塔。走近瞧,枣核儿脑袋,菱形脸,颧骨宽大,螃蟹眼,鼻高嘴阔下巴尖。特别是那尖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小黑胡儿,胡子尖处略向右斜,不像毛笔字的“悬针竖”很像“竖撇儿”。窄狭的额头上向左眉处有一块长疤,就像谁用毛笔写的一“捺儿”。这张菱形脸上,下撇儿上捺儿,谁看见都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杨金旺健步如飞,身后哗啦啦跟着一帮土匪,个个荷枪实弹,如上战场,席卷而下。

杨金旺冲王友池说完,就走到了刘根身边。他也不等王友池答话,就照着刘根的肩膀拍了两下说:“在寨门口就听见你嚷嚷了,俺当出了啥大事儿?原来,你把王师爷当成攻打咱寨子的探子了。”

杨金旺之所以这么做这么说,全是为了对王友池震慑。他巡视到北寨墙上时,发现特务队的马跑到了寨下,遂下令把所有的马拉进寨子藏好。刘根出寨门前,他就接到了青龙关上哨兵的报告,说王友池带一队人朝山寨来了。他料定是来找马的,就坐在北门等着王友池的到来。他在北门听了一会儿刘根和王友池的对话,怕刘根把事儿弄僵了,就带着人奔了过来。他拍刘根的肩膀刘根明白,他说的话是给别人听的,不是真的怪罪刘根。三当家的拍肩膀就是表扬,这在忠义寨是人人皆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