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11页)

栓子讨好似地指着羊圈上方的一个大石崖喊:“队长,那里,俺去点火,您坐窑里。”

“小声点儿!”郭疯子冲栓子摆了下手,压低声音吼了一嗓子。他又看了看那石崖,崖中央有个小窑洞,是牧羊人住的地方,他和几个亲信坐在窑洞里,门口拢堆大火,十多个喽啰围着肯定暖和。要是在平时那可是个绝好的位置,可是今天他冲栓子发了火:“你他妈猪脑子!在那儿拢火,找死呀!”

郭进宝架起胳膊,看了看那石崖,挺起胸脯不解地问:“那儿咋了?多美的地儿。”

“美您[6]娘那脚!那石崖正对着石榴院,你拢火,不是给八路报信吗?”郭疯子说。

“您不是说八路被包饺子了,跑不出来。”郭进宝塌拉下胸脯嘟囔道。

“你以为八路都像你一样笨呀!”郭疯子不屑地骂郭进宝一句,接着说:“人家说什么?八路是鱼,老百姓是水。鱼钻到水里头,你能抓住?”

“那俺就把水给他掏干了!”郭进宝又架起胳膊挺起胸脯恶狠狠地说。

“你他娘能耐!”郭疯子又骂了郭进宝一句,接着说:“再说了,咱在那里拢火,让皇军看到了也不行。皇军在挨冻,咱们烤火,他娘的能高兴?他娘的不高兴,就能要你的小命。走,到山那边去。马可以留在这儿,人绝不能在这里烤火。”郭疯子一边说一边向山南侧走,走到郭进宝身边抬腿就是一脚:“学着点儿。”

郭疯子带着众特务在山南侧的一个大石坑里拢起一堆大火,郭疯子坐在石庵下,众亲信或蹲或站其左右,其余的小特务都依石坑围成一个不太圆的圈。二十几个人,捡的柴火多,火烧得很旺,热气传到石坑周围又卷回来,石坑里一下子暖和了许多。栓子弄的那根碗口粗的木棒也点燃了,腾起黄橙色的火焰。栓子高兴,把那根木棒举起来,火苗在人们头顶上呼呼直叫,还“啪啪”响了两声崩落一些火花,火花落在众人身上引起一阵乱叫。

突然,栓子把那木棒一斜,那火苗就冲着人群砸了下来,吓得靠近火苗的人又叫着躲闪。

“找死呀你!”郭疯子牛眼一瞪,气恼地冲栓子骂道。

“枪声。”栓子把木棒放入火中怔怔地说。

“啥枪声?是你手里柴火的炸响声。”蹲在郭疯子身边的王友池接过栓子的话说。王友池是郭疯子的军师,小脑袋,细长脸,眼睛、鼻子、嘴小得根本就没有长开,下巴呈四角形坠在嘴下像是支撑脑袋的一个小底坐儿悬在半空中似的。他那双跟老鼠一样的眼睛,与人献媚说笑时,眯起来就像小刀划出的一条缝儿;冲人发威怒骂时,瞪起来就像手电筒的小灯炮,贼亮贼亮,带着凶光。他不仅脑袋小,个子也小,说话的声调也细小,就像公鸡让人卡住了脖子似的嘶叫。他整天跟在郭疯子身边,一大一小,反差很大。也许郭疯子整天带着他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高大,王友池伴随郭疯子前后就是成语“狐假虎威”的最好诠释。此时,郭疯子刚骂栓子一声,他就跟着给郭疯子为什么骂栓子找出了缘由和佐证,并瞪着他那双老鼠眼睛骂了栓子一声:“神经病!”。

“瞧你那鸡娃儿[7]胆儿。”郭疯子不屑地又骂栓子一句,放松了脸上的横肉。

“是枪声。”栓子仍是怔怔的,支着他那圆鼓溜球的脑袋一边听一边说。随着栓子的话音,真的又响起了枪声,而且越来越紧。特务们都听到了,那枪声来自石榴院。他们谁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听。

“肯定要反抗!鸡子死了还三扑棱呢,何况是八路?!”郭疯子说着从火里拉出一根指头粗的细棍,晃着棍头上的火苗得意洋洋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向皇军要求来守龙脊岭了吗?”他不等别人回答,紧接着说:“就是不想让你们丢了小命。要过年了,谁家愿办丧事?”

“队长英明,队长英明。”蓝大衣等人急忙跟着奉承。

“我英明?知道为什么要把马搁在羊圈那边吗?”郭疯子又晃着棍头上的火苗怪笑着冲众人卖了个关子。

“不知道?”众特务摇头说。

郭疯子用火苗冲着栓子点了点说:“栓子,你去龙脊背上看看石榴院,有情况赶快回来叫我。”

“是。”栓子跳上石坑,走上来时的路。

“这边,走这边。”郭疯子站起来挥着那带火苗的棍子冲栓子喊,“回来也走这边!”他重重地挥了下棍子,棍子头上的火苗熄灭了。他看着栓子调转了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熄了火的棍子,晃着头儿上冒着烟儿的棍子冲众特务们说:“把马搁在那儿,就说明我们在龙脊岭坚守了,一步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