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提炼 8(第2/3页)

小苗把草鞋一脱,往手心里吐吐唾沫磨磨,有个人过来给小苗系绳子,小苗系上了,又解开了:“不行不行。”

还没问怎么不行,小苗噌噌噌几米就已经出去了!

只见他光着脚身体紧贴在悬崖上,上得很快。如果当时有摄影机高速拍下来,就会知道这是“三点固定”徒手攀岩。国际上凡是学攀岩的人都要学习这招。只是苗族人不知道这些名词罢了,完全是实践出真知。

小苗上去以后,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在下面的狗看起来很奇怪,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知道人类在琢磨什么,这在它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小苗还不算高手。于是它得出结论:人类真是少见多怪,然后就一个狗趴,旁边睡觉去了,懒得搭理人类。

挎皮盒子的人当即就问了一句话:“你想当兵不?”

小苗当兵是最好的选择了。他寨子里没有人歧视他,都很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天生个子高,大家都不爱带他打猎,觉得动静大。他不打猎在寨子里以后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当兵。阿妈是绝对支持的,孩子当解放军在寨子里看来是了不得的事情,挎皮盒子的人和他那些花花绿绿的兵一进寨子,大家都想把孩子送去当兵。结果挎皮盒子的人就看上小苗了,不是什么第一印象,苗连长告诉我是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种灵气。我以为是他在吹嘘自己,我看了那么久也没看出啥灵气,倒是很多霸气。苗连长在训练场一走,全体侦察连的弟兄都要玩命训练,完全不用喊,他连看都不用多看一眼。

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结果就是小苗当兵了,还是侦察兵。

那些穿花花绿绿衣服的人就是来前线轮战的一个军区的侦察大队,就是我们军区的,挎皮盒子的人姓何,是下面的一个中队长。后来这个何中队长和我还打过交道,留到后面说。

小苗在前线锤炼了一年,打出个二等功,随后跟着侦察大队回了军区。侦察大队要解散,小苗不知道去何处。他本来就没有老部队,虽然很多部队要他,但是小苗就认准了何中队长。山里人实诚,就认朋友。何中队长就是我们师部的侦察营长,被选拔进军区侦察大队的,就把他带回了师部,先在师部侦察营待着。因为小苗打了一个在训他的时候一言不慎说他是野种的副连长,何营长又赶紧把他送到我们团侦察连来。这儿就没人敢惹他了。

接着就是班长、排长、副连长,最后是连长。连长时就不动窝了,没法子再升了,不光是文凭,除了侦察连“一根绳子一把刀”这套劳什子,他什么都不会啊。再后来,我的老部队改编为高科技化的步兵师(不是啥DA师啊,别污辱我的老部队),他就被彻底淘汰了。时势造英雄,英雄终将被时势淘汰,这是从古至今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第一次伺候苗连长洗脸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咣当”一声,一个眼球掉进脸盆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居然拿那只眼球在脸盆里的干净热水里面涮涮,然后又安进左眼里。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左眼是假眼。当时一种感动油然而生,军人是什么、硬汉是什么才开始知道点意思。

苗连长从来不小声说话,就是家属来个电话他也能喊得全连都知道。在训练场上他要是逮着哪个排练得马虎,就能当即动手打那个军校刚刚毕业的小学生官,行伍出身的也打,但是不打兵。排长就是被打了也不敢打兵,不然连长还要打排长。所以排长都怕连长,我们都爱连长。你说这样的连长在训练场一走,大家能不玩命训练吗?

连长没上过什么学,但对侦察精通得不得了。他告诉我就是死学的,没什么办法。打完仗刚刚回来的时候普通话是练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致认为他的越南话说得比普通话好得多,这是战场上逼的,普通话说得自己人听得懂就行,越南话说得不地道就要死人的),但是数理化是一窍不通。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数理化对于侦察连的连长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学会了,一节物理化学课都没上过、数学就学过几加几乘法表的苗族猎户的后代学会了一个优秀的侦察连长要掌握的所有数理化知识。而到了我们师历史性地改编之时,再也没人能够有时间等待他学会高科技了,而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苗连长为什么会要我,他后来告诉我是因为我打了班长,还是全团的著名优秀班长,算是个奇人,有点儿他当年暴揍师部侦察营副连长的意思。兵们那点鸟事一般连级干部是不过问的,但不是不知道。我居然打了老炮,他就得认识我。他是老资格,团部三巨头都让他三分。先看了我的军事训练成绩,然后就从我的眼睛里面看出了一些东西,他说我和他当年很像。我后来照镜子怎么也没觉得像,恨不得挖出一只眼球装个假眼,当时就是这么真诚地热爱我的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