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形依旧枕江流(第5/5页)

到此为止,刘张二人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而战局也终于再无悬念。

而随着战场乱成一团,更有刘备后军李通奋力杀来接应,几乎燕军全军都直接向南而去,试图捕杀注定能换万户侯的刘备,唯独浑身血污的司马懿,却裸着上身,只带着数骑转向了淯水河畔。

中午时分,阳光耀眼,随着喊杀声越来越远,淯水畔的一处芦苇荡前,赤着洁白上身立在齐腰深水中清洗盔甲的张飞回过头来,一时无奈:

“我如此奋力突击,便是想让你跟不上来,你为何非得紧追不舍呢?”

身后那人拄着半截长矛来到水中,也开始脱去衣甲洗沐,却正是此战张飞副将周黎,其人并不着急做答,反而是先解开发髻,低头在水中一摇,以至于原本已经清澈一些的河水瞬间又被血水侵染。

而其人目送血水被冲淡,方才正色以对:“将军的想法,我一开始便看出来了……无外乎是将军受左将军大恩,总要奋力为此战,以偿恩义,但又不想让我们这些人跟将军白白送死,这才奋力突击向北,不顾身后本部。”

“你既然知道……”张飞立在水中,抚摸着手中铁甲,却是愈发叹气。“又何必如此呢?”

“因为将军有将军的想法,我身为副将也有副将的想法。”周黎同样手持自己的铁甲缓缓而对。“昔日在徐州,我为公瑾麾下军司马……彼时逃到彭城前几十里外,公瑾也是想自己一死以求我等部属能活,而我居然答应,自己引残部逃入彭城,却放任其死于田埂之上,从此不能忘怀。今时今日,我既再为人佐属,哪里能再弃主将呢?”

“周公瑾与我素来政见不合,但其人风度却是淮南之冠。”张益德头也不回,便直接相对。“他当日之举,可能在他人看来多显迂腐,于我而言,却是觉得极对……”

“末将也觉得极对。”周黎忽然插嘴。

张飞终于不解回头。

“故此,末将想请将军成全一二,现在便请直接渡河走了吧……将军若走,无人能拦,而末将在此,自能仿效公瑾得其名!”周黎俨然早有准备。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周副将,渡河这种事情,看似简单,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张益德望着身前波光粼粼,也是难得苦笑。“不过,你欲为此,我倒是勉强能懂,无外乎是大局至此,和公瑾一样只求一番清白而已。只是,你自寻清白,何必让我不得清白?”

“非也。”周黎愈发从容。“将军与我不同,我留在这里才能解掉胸中块垒,将军此番走掉,才能求得清白……”

“这是什么话?”

“我与将军共事不过一年,却自问稍懂将军。”周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战场方向过了一阵子方才回过头来继续言道,而彼处喊杀声已经愈发向南不止了。“将军所求清白,不过一生不负于人。而今日一战,天下人也好,左将军也罢,还有你我皆知,将军已经确实不负左将军了……既如此,何须一死?”

“难道还能降吗?”张飞一声叹气。

“不是让将军降,降了便负了左将军,但容在下一问,将军若就此死在此处,岂不是反而负了燕公?须知天下人皆知,将军平生未尝负人,一辈子只受左将军与燕公大恩而已,如今大局已定,左将军恩义已偿,将军莫非想让燕公余生难安吗?”

张飞微微一怔。

“所以,将军何妨不降不死,远走高飞,留有用之清白身,继续涤荡世间呢?”周黎低头望着缓缓流水言道。“生死不明,燕公存了份念想,反而会欣慰一些吧?”

张益德默然不语,只是松开手中铁甲,缓步蹈水向东,而一刻钟后,此片芦苇荡左近,却是只余一人而已。

周黎怔怔望着水面,许久不动也不言,然后忽然回头:“足下是何人?”

“河南都尉,河内司马懿是也!”随着周黎一声质问,河堤之后,忽然闪出一个光着膀子满身血污还披散头发之人,其人来到岸边,捡起那柄怪异长矛,遥遥相指,报上姓名。“你便是张益德吗?!”

周黎一言不发,光着膀子一瘸一拐从河中转身走上来,临到岸上又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断矛来遥遥相指对方,方才一声冷笑,放声而对: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河内儿也敢裸衣斗我张益德吗?!”

……

“及司马懿出河南都尉,战淯水,遇张飞,飞奋勇向前,破七营,斩四将,擒一将,燕军破胆,至于懿营前,飞只单骑,而满营皆不敢动。及刘备复至,情势愈危。懿羞愤难平,遂卸甲割髻,裸衣号令军前,亲突阵向南扑备中军,乃大胜。待全军往逐刘备,独懿寻张飞不止,并得飞洗甲于水中。二者一时皆裸衣,激斗于淯,飞负创七处,渐不支,为懿杀之于水。唯岸流激烈,竟不得尸。”——《汉末英雄志》·王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