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朝斩龙落田埂(第4/6页)

非只如此,周瑜在城下看去,只见臧霸、尹礼、萧建、孙观等人旗号居然俱在!而更让他双目如针扎一般刺痛的,乃是那面郭字旗!

交手到现在,周公瑾如何不晓得,自己就是对上此人时棋差一招呢?而如今,其人既然在此,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当自己开始在郯城汇集兵力预备突围之时,其人便当机立断,即刻弃了良成,发兵至此!

早一些,必然会被沂水上的舟船所发现,晚一些,必然又会赶不及至此。

当然,这就算不上什么神算了,甚至周瑜心中早就隐隐有所预料……只能说一朝战局逆转,周公瑾便瞬间失了先机。

“走吧!”

既然见到郭嘉与琅琊诸将都来到武原,周瑜便熄了攻城的念头,只是勉力下令全军绕开武原,继续往彭城而去。

事到如今,周公瑾已然没了任何私心杂念,只是一心想把尽量多的部队往彭城方向带而已……毕竟,即便是在原野中溃散,以这支部队的组成成分来看,也会有相当多的士卒选择逃到彭城的。

到时候,万一彭城有面大旗立着,这些兵马就可以立即回复作战能力。

道理是对的,不过这个时候的周瑜恐怕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冷静到一种超出常规的状态中去了,而且所有的计算都已经将自己本人给抛之脑后了。

城上兵马并没有出城追击的意思,只是目送周瑜的部队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态绕城而走……但是可以想象,他们会在城中休息完毕,养精蓄锐后,尽出精锐甲士,尾随袭扰到底。

一路行到傍晚时分,武原城西南十余里外,周瑜方才下马歇息,却是又喊来了自家族兄周黎,询问情况。

“郭嘉尾随在后,全军士气低落,怕是要一战而溃。”周黎低头而叹。“沿途又有不少兵马纷纷离散往下邳方向而去,而郭嘉根本不分兵理会,如今便是水军也有所动摇了。”

周瑜坐西朝东,就在马扎上沉默片刻,而其人身后,夕阳所照之处,尽是中原腹地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隔了许久,这位中原联军的东线大都督方才缓缓开口:“徐州水军虽然后期多有淮南、江南子弟补充,但还是以广陵、东海人居多……他们能跟着我至此,还愿意弃舟攻城,我已经很感激了。”

周黎欲言又止,但终究不好插嘴。

而另一边,周瑜既然已经存了最坏的念头,却也不想理会,只是依旧冷静如常,反而去取身上的水囊、粮袋来用。

然而,打开水囊,却依然阻塞,一旁周黎见状只将自己水袋递上,然后便兀自去清理倾倒周瑜的水囊。

兄弟二人一开始都以为是石子、水草之类的事物,但随着周黎奋力一摇,一根泡的发白发胀的手指从水囊中弹出,周公瑾却是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呕吐了出来。这还不算,其人一日夜行军,早已经累的不行,然后又强作镇定,攻城落败,此时呕吐之后,更是眼前一黑,直接要栽倒在地!

周黎赶紧扶助对方,然后试图唤军中医士过来,却又不知道医士在何处……而周围周瑜心腹士卒,也都纷纷围上,一时惊惧。

毕竟,之前周公瑾就在城头上晕过一回了,这时候又晕,他们如何敢怠慢?

缓了好一阵子,周瑜方才微微睁眼,待看到了自家族兄在此,却是握着对方双手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我自幼受教,待人以宽,待人以诚,从不出恶言,不起妒心……如今下场,实乃我眼界狭窄,咎由自取。可话虽如此,今日见到郭奉孝旗帜时却终究是动了嗔念,想起了一件袁本初的旧事!我听人说,袁本初被困青州,见辽东兵浮海至,心知不免,乃长叹‘既生绍,何生珣’而去。今日我见郭嘉弃良成而至武原候我,便也忍不住想到此言……所谓‘既生瑜,何生嘉’?二兄,你说这是徐州佛家所言的命中注定吗?!”

周黎原本与周瑜并不亲近,或者说身为扬州周氏偏支的他,对什么都比自己强一倍不止的这个族弟是天然心怀嫉恨的,只是周公瑾这个人,所谓待人以宽、以诚,与人相交,如使人饮美酒,多少人怀着恶念跟他相对,最后都反而成了他的好友,何况是周黎呢?

而今日见到平素如龙凤麒麟一般高洁的族弟如此失态,周黎也是不禁泪流满面。

而周瑜将心中藏了半日的块垒吐出,稍微喘息几下,本想再嘱咐几句,却不料忽然闻得东北方向一阵鼓噪喊杀,俨然是郭嘉趁着落日黄昏之际,直接选择了进攻……而周公瑾不顾一切站起身来,本想下令,却不料两日夜未曾怎么进食的他直接眼前一黑,复又晕倒。

等到午夜时分,其人复又在颠簸的马上睁开眼睛,却已经是发烧不止,昏昏难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