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里连舸断龙背(第3/4页)

“足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即刻交出兵马,往河北赋闲吗?”交换了一阵眼神之后,吴敦忍不住开口相对。

“非是此意。”郭嘉再度摇头。“我也与诸位相知相识多年,诸位的心思我也一清二楚,虽然诸位心中也明白,天下迟早要一统,而无论河北还是中原,无论哪家得势,你们都不可能久存,但割据地方肆意妄为,这种乐子,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轻易放下呢?”

堂中琅琊诸将不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郭奉孝继续从容言道。“你们今日在这里只求苟且安乐,将来大局已定之时凭什么立足于河北呢?真到了那一日,我们又凭什么不能将诸位如杀昌豨一般轻易杀掉呢?”

堂中气氛反过来一凝。

不过,唯独孙观反过来精神一振:“我懂足下的意思了!足下的意思是要我们主动出兵东海,建功立业,这样不但可以让河北放下心来,将来有此功绩,也可以依仗着军功立足河北,或富或贵?!”

“不错!”郭嘉摊手以对。“孙将军所言正中其的!诸位都已经到了开阳,何妨继续顺着沂水南下郯城呢?而且诸位一旦到了前线,与南军开战,我们河北的疑虑自然尽消,将来诸位立足的军功也自然不必多言……须知道,当此大战,一战之功,胜过之前八载相持!”

众人纷纷醒悟,继而又和郭嘉一起看向了许久未曾开口的臧霸臧宣高……说到底,琅琊军阀再怎么混乱,臧霸共主的威信和他本人的军事能力都摆在这里,再加上素来不服气臧霸的昌豨已死,反而让臧霸的地位无可动摇。

但臧宣高一时犹疑。

萧建等人越想越觉得对头,却是催促连连,孙观更是扶刀起身:“宣高大兄!你须明白,今日这个局面,从大处来讲,要么从河北,要么中原,并无他路;便是从开阳这里的局势而言,郭副使也不会给我们机会犹疑的,昨夜他能以五百人杀了昌豨并了七千东莞兵,明日便能杀了我们中任意一位……事到如今,并无犹疑之所在!”

臧霸心中动摇,便不禁再度看向了郭嘉。

郭嘉见状也不客气,而是直接扶剑起身:“臧府君,我一直想与你说一句私人的言语。”

“请讲。”

“你这个人讲义气,守信诺,所以才能够成为琅琊共主,所以才能在乱世中立足至今。但义气这个东西,是随着天下大局不停变动的。”郭奉孝恳切相对。“今日之义气拿到往日未必有用,往日的义气到了今日反而说不定是祸害。”

“愿闻其详。”臧霸也严肃起来。

“譬如,天下昏乱的时候,官府之中和所谓正经世道之中,其实并没有道理可言,这个时候你上山为寇,聚众保安,让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能活下来,这便是天下最大的义气!”郭嘉侃侃而谈。“而等到董卓祸国,天下群雄四起,一时割据者四十有余,堪称无处不争、无处不占,而手中有兵马的贼首、将领,反复无常,今日归左,明日属右,今日兴起,明日消亡,这个时候,以足下拥兵数万的立场来说,能够守信重诺,不负上下前后,这就是乱世最贵重的东西,也是你立足至此的又一根本!”

堂中众人大多颔首。

“但是,如今天下大势又有所不同了。”郭嘉转身离开位中,扶剑来到堂中,继续扬声言道。“或者说,天下的局势其实已经很明朗了,那就是我家燕公并吞天下的气势已经不可阻挡,而中原诸侯也多有整合之意……一句话,以前的时候,天下人想的是如何在乱中求安,而这个时候天下人想的是如何从乱到治;以前的大义在于定一方平安,今日的大义在于合天下一统;以前诸般法度、人情、道理,若是不能与安定一方相合,便是悖逆的假道理;而如今也一样,若是有人自恃诸般人情、道理、义气,却不能与重定天下相合,那无论此人德行如何,才具如何,也只是一个悖逆之人罢了!臧府君,今日你可以助河北向南,也可以助中原向北,这些都只是立场而已,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你,但你若自恃捏住南北要害,按兵不动,心存观望,那无论将来如何,足下都注定只是一个悖逆天下的小人逆贼而已!辛苦半生,难道要名节俱丧于一朝吗?”

言罢,郭嘉直接背对臧霸,面朝大堂门外方向负手而立,静待答复,而堂中却早已经寂静无声,便是徐庶也屡屡张口,屡屡无言以对。

就这样,等了不知道多久,臧霸方才缓缓起身离开座位,以避席之礼,朝着身前背对自己的郭嘉俯首大礼以对:“今日承蒙郭副使点拨,方才豁然开朗!我意已决,即刻尽开府库,大赏三军,然后合全军向东海,以助燕公重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