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渭水一竿霜月白(第4/5页)

声音刚落,大堂侧门中便涌出数十甲士,逼迫公卿即刻出门,刘虞恍然回头,杨彪干脆跌坐于座中。而堂外灯火通明的院中,王斌父子三人和王允也是面色惨白,齐齐惊愕抬头!

情知只要出门便形同作出选择,宛如亲手杀一人,所以公卿全都呆若木鸡,无一人擅动。但公孙珣却理都不理这些人,便兀自从侧门退去了……一时间,只有数十甲士封住大堂侧门,扶刀监视。

而不知道隔了多久,最后乃是中散大夫赵谦仰头一声叹气,首先拂袖出门:“刀在人手,咱们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话说,两代三公的赵谦此言是有缘由的……当年董卓在时,曾经试图进攻益州,因为赵谦乃是蜀地成都人,所谓益州第一世族,所以便专门允许赵谦利用家族威望在汉中周边招募了数千蛮族兵马,参与军事。

而等到公孙珣覆灭董卓,赵谦本想带着数千兵马留在散关一带观望,却不料朝中公卿多嫌他与董卓合作,便直接协助公孙珣下旨,要他解散兵马回归长安,从此被闲置了下来。

换言之,赵谦这话里是有怨气的,是嫌这些公卿当年没帮自己留下那几千兵马。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既然有人带头,情知此事躲无可躲的其余公卿也都纷纷跟着出门,而不出意料,这些世族出身的公卿们十之八九,多从右而行,俨然是要救同为公卿世族的王允王子师,而无人在意区区河北邯郸破落户出身的王斌父子,或者说真到了最后关头,没有哪个士人在意什么外戚。

王斌心中冰凉一片,而其人身侧,眼见着得了生机的王允也一时失魂落魄,望着身前大堂双目失焦。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刘伯安也哆哆嗦嗦从堂中遮面而出,事情到底是有了定论——王允逃得性命,废为庶人,即刻被驱除出了卫将军府,而公孙珣特许其侄王凌送其回府。

而稍待之后,却又有数名甲士将王斌父子带离院中,去了后面一处隐蔽小院,俨然就是行刑之所了。

“我家将军有句话让我代为转告。”来到小院中,负责执刑的义从首领张既回头肃容而对。“他说请国舅不要怨恨于他,这种事情没什么对错,既然进入局中,便只能你死我活!而且今日决定杀国舅的可不是他。”

“此时说这些又有何用?无非一刀罢了。”临到死前,一直有些窝囊的王斌居然有了几分从容之意,其人昂首对答之后,复又回头呵斥已经恐惧到流泪的两子。“你二人须是天子表兄弟,此番为汉室尽忠,不要丢了国戚的气势!”

话虽如此,但王斌二子一个刚刚束发,一个刚刚加冠,什么都未经过,便落得如此下场,又如何能不畏惧?便是王斌自己,刚要再斥,也居然无法开口。

“国舅想多了!”张既一声叹气。“我家将军岂是滥杀之人?舍中自有白绫、毒酒,请国舅自便,而两位公子在此稍候,便可为国舅收尸……非只如此,明日两位公子辞别天子后,还可带家人回邯郸老家,只要自此不再沾染是非,便可无事平安到老。”

父子三人俱皆怔住。

而片刻之后,王斌到底是面色稍改,缓缓颔首:“我知道卫将军是要借我这条命来分解人心,但事到如今,心底总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请足下替我谢过卫将军。”

张既缓缓颔首。

“至于你二人。”王斌回头,这次眼泪是彻底止不住了。“能活下去总是好的……我有两句遗言,一定要记住……一则明日见过天子,便是天子有意,也决不可留在宫中不走,要即刻带全家归邯郸乡中;二则回了邯郸,不许记今日之仇,就当我是在迁都时便病死了一般……若是实在难以释怀,也只算在王允身上便可!一定要好生活下去!”

王氏二子落泪难忍,但王斌既然已经说完,生怕再迁延下去会影响二子处置,反而匆匆越过甲士,主动入舍中去了。

片刻之后,随着甲士回报,张既示意,得了自由王氏二子到底是强忍悲意,亲自抬着其父遗体转回右中郎将府邸而去。

卫将军府后院一处阁楼之上,公孙珣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黯然摇头。

“明公不必介怀。”贾诩在侧轻声出言相劝。“今日死他一人,将来少死何止万人?再说了,既然为国戚,除非是过段时日便病死了,否则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吗?”

“我哪里是介怀?”公孙珣摇头不止。“此事虽然是元常的计策,却是我本人定下的。而且再说了,从少时算起,我见过的人命还少吗?比他无辜的又有多少?唯独这父子真情流露,我遥观此情形,宛如君子临庖厨,自然动恻隐之心,所谓人之本善也……杀其人,动其情,难道不比杀其人不动其情要好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