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恩如言亦难收(续)(第3/4页)

陈登满肚子话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更不知道该不该问。

“元龙兄是想问我身为杨氏子,值此关键之时为何不去长安偿汉室旧恩?还是想问卫将军此时将我送往辽东,是否是心怀忌惮呢?”杨修似乎看出了对方心思,所以口出惊人。

陈登登时无言。

“元龙不必在意。”杨德祖依然微笑,俨然不以为意。“这种话题对别人来说是忌讳,可对于咱们这种公族子弟而言却是躲不过去的,何必遮掩?而轮到我身上,更是债多了不愁……”

“这倒也是,那……”

“我家自我高祖父算起,至我父已经四世三公,可谓受汉恩极矣。”杨修缓缓感叹言道。“然我高祖父为汉室死谏,饮鸩而卒。祖父为帝师而不能阻灵帝祸国……天下人其实都知道,他和同时相继而亡的刘公、桥公一样颇有几分是顺水推舟,拿命去偿了汉室之恩的意思,也有几分是无颜见天下人,有被灵帝胡作非为给逼死的嫌疑。元龙兄你自己说,四世三公,便只是有恩,而无恨吗?”

“这种事情我自然知道。”陈登恳切作答。“我家虽比不过贵家这般激烈,但也是一面受数代之恩,一面对灵帝独夫之暴虐感同身受。但……”

“但恩怨纠缠如此,本就有些一而二二而一的意味,绝难割舍,对否?”

“正是此意。”

“所以我父在长安为天子张目,而卫将军也专门将我发往平郭为七品县君。”杨修终于驻足回头。“元龙以为我此去平郭路途遥远,乃是形同发配……这是实言,但反过来想,却为何不能是我家将军知我为难,专门保护我呢?这种事情,本如咱们俩家与汉室的关系一般,哪里是什么恩什么怨,什么对什么错就能说的清呢?汉室恩德似乎大义凛然,可我家将军天下国家之论难道没有道理,各从各心罢了!”

“关键是德祖怎么想?”陈登愈发急切。“你从何心?”

杨修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陈登,直接停止交流继续带路,而陈登也是在一旁鲁肃的侧目下恍然而悟……自己确实是犯傻了,这还用问吗?!

不过,醒悟归醒悟,陈登也是愈发觉得心中混乱起来……可怜一个在徐州三亩地里湖海豪气的英杰,到了外面却宛如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一般,连方向都摸不清了。

鲁肃去寻郭嘉且不提,往涿郡去是祭祀刘备先人还是趁机打探战备也不说,只说另一边,公孙珣临行前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其实乃是大规模调整自己的义从……这是原本就准备好的事情,不然王凌、蒋干那些考核优异的年轻基层官僚还有部分表现出色的邺下大学学生也不会出现在那日的铜雀台上。

其实,按照公孙珣的想法,最出色的人才履历应该是束发考入大学,弱冠通过射策科考,毕业出去做两三年底层亲民官,然后其中表现优异的再入义从为近侍,这样等到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可以放心扔入官僚体系内,放任他们野蛮生长了。

不过,事急从权,大学、义从制度都还不完善,而且如今毕竟还是天下分成好几块的乱世,不要以为河北安泰两年,天下就彻底太平了,地方上、边境上,其余各处,该乱的还是在乱,这种情况下想要将人才建设彻底制度化明显不够现实……

就好像蒋干、孟建、石韬那批人一样,当时大学刚刚建立,来的人年龄差距极大,甚至可以说普遍性年长,如蒋干三人刚刚加冠的那种都已经算是年轻人了,而且基本上都在家学有所成,来就是为了做官的,所以就只培训了一年,便许他们考试出仕以安人心。

而相对应的,第二年的时候,就又反过来了,诸葛亮、刘祯、郭淮这些人纷纷到来,而且成绩优秀,但他们普遍性都还没到束发的年纪,再怎么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即刻参加毕业考试授官的。

那么反过来说,贾逵、杨修、法正、孟达、刘璋这批人一开始就是义从,在义从中参与了许多场战事,而且普遍性家学渊源,你让他们再去读书也不合适。

除此之外,还有像王凌这样的人,他本来和杨修这批人一样,都是当年长安未央宫的郎官,但因为他叔叔的缘故在郎官被公孙珣收编以后找了个由头回太原老家了。后来走的是典型的老路子,从郡吏开始做起,弱冠之时被太原太守常林举荐,出仕为发干县令,而如今人家翻然悔悟……这种人才你也不能因为他不是义从不是邺下大学生就把人往外撵吧?

哪怕他是王允的亲侄子!

而且,这里面还有特例,就好像马超……马超是作为人质送来的,当时就有些年纪偏小,所以跟王粲一起送到了昌平那里,算是某种寄养关系。而后来,王粲跟诸葛亮、司马懿、温恢这些人一样,参加了入学考试,成功进入了大学,获得了大学生的身份,而且历来成绩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