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须知饮啄繇天命(第5/7页)

“自然是以罪论,这个待会还要再议,但若不参与军事,原则上不收浮财、宅院,只没超出本家人口的多余田地。”公孙珣头也不抬。“如何,子远要与崔琰同列吗?”

“两军临战,兵戈连绵数千里,死伤何止十万,而今日将军一朝得胜,便是将我们一并杀了,将降卒一并坑了,也最多只是说你残忍,却不能说你无由……如今只收我们这些罪臣多余田地,还要将降卒安置屯田,将军堪称仁慈了,我又怎么会与他同列呢?”说着许攸俯首作揖。“我要谢过卫将军大度!”

说着,其人兀自坐回去了,而公孙珣顺势敲响盆底,却依旧只是崔琰一人独立。

稍倾片刻,公孙珣专门回头看向身侧郑玄,眼见着这位天下儒宗也束手不言,却是毫不犹豫,直接敲响了第三下。

“如此,收拢青、兖、营、冀四州逆产,招抚百姓联合降卒军屯、民屯一事也已经议下了。”公孙珣不慌不忙,继续言道。“这第三件事,乃是我有感于乡间豪强之盛,亭乡之政着实难为,外加地方盗匪频发,所以想仿效当年我在赵国、中山的行政策略,推行地方什伍制度,五户为一伍长、二十五户再为一保长,最后连上里长,许以算赋减免、些许秩俸,直属州郡,以作治安事……这个三长之制,可有人反对啊?”

众人依旧不言。

“既如此,还是崔季珪一人反对?”公孙珣敲完第二次盆底后一时失笑。

“将军何必如此?”终于有人不耐了,却还是许攸许子远。“事到如今,你自存威德,直接定策便是,何须在此一而再再而三呢?”

“总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公孙珣倒也不气。“子远你急功近利了……”

“要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杀几个人便是!”许攸昂然而对。“梁期城下、界桥之畔,难道死的人不是血流成河吗?事到如今,怎么反而束手束脚了?就因为一个郑康成吗?他不过是老糊涂了,只以为自家子弟性命贵于他人,你如何不懂?自古以来,欲行变法何尝有不死人的?商鞅、吴起是怎么死的?”

“子远是真糊涂了。”公孙珣不以为然。“自古以来欲行变法固然未尝有不死人之事,但梁期一战、界桥一战,乃至于袁本初本人,难道不都是为此而死的吗?实际上,若非见汉之旧制,大厦将倾再无一用,我欲行新制而挽天倾,又何至于与袁本初刀兵相见呢?所以说……杀的还不够吗?”

“就是还不够!”许攸在周围俘虏们的惊恐目光之下,直接起身离席向前,来到公孙珣所做高台之下,以手指崔琰、郭图、辛评、荀谌等旧日同僚所在而言。“河北连番大战,你所杀者乃是袁本初治下豪强抵抗之心;蓼城平州兵浮海而来,你所杀的是与你并争天下的枭雄之身;而今日,这些世族子弟、儒生名士却不与他同,你若不杀一二以正军法人心,将来他们必然会阳奉阴违,毁弃你的新政!要我说,若他们举郑康成为旗,你连郑康成都要杀之以示决心才对,何必如此做作?”

郑玄面无表情,端坐不动,公孙珣也是同样面色从容,其人抬手举刀一击盆底,却又随意而言:“三长制度已定……子远,若我如此,与董卓何异?”

“董卓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与你相提并论?”许攸向前数步,直接来到满地狼藉的高台之上,继续慨然相对。“董卓以私兵进洛,擅行废立,而你却有讨董之功,兼卫将军辅政之名正言顺;董卓兵马强盛一时,却只知劫掠无度,而你却经营北地数载,根基牢固,如今更有河北九州在握;董卓一旦得势,恣意妄为,而你谨守本心,行事以立法为先……而如今,为立法杀几个人又何妨?谁能反你,谁能阻你?”

公孙珣望着身前之人,刚要再说,对方却已经继续言道:“你心存大志,这我早就知道,你欲覆旧立新,这我也早就明白,所以我之前私下请见你的总幕府吕子衡,劝他替你为此事,将袁氏旧臣一并杀之,以清障碍,可他却推三阻四,浑然无大臣担当……而你今日既然亲至,以你的决断,为何还要如此犹疑?你真以为,袁本初身边这些人,还能为你所用?袁本初身侧,忠臣良士不是没有,可却已经死绝了!如今还留下的,都是以袁本初为器物的人,要么是只求名利的小人,要么是原本就想借袁绍与你为敌的心腹之患!怎么能留?”

公孙珣瞥了一眼颇显无奈的吕范,笑着看向了许攸:“子远……你说的心腹之患是何人?小人又是何人?”

“心腹之患不就站在那里吗?”许攸抬手指向崔琰。“清河世族、儒宗高第,骨子里不认可你的治政,骨子里想克复旧制,偏偏又德行昭彰,自以为所行所为皆是正道……这种人,留下来一定会乱群,今日端午不杀,难道留着过中秋吗?与此同类者,荀谌、郑学门人,皆如此。至于小人,”许攸言至此处,却是以手指向自己。“郭图奸佞卖主,许攸贪财卖军,俱是不杀不足以平人心的小人,还有一个辛评辛仲治,既是心腹之患,又有小人之实,可以一并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