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强移栖息一枝安(下)(第6/6页)

话说,双方大营相距不过十里,而这个山谷本身就有两里开阔,所以过了此地以后,再往前行一里多的狭窄通道,其实就已经到了紫山军大营。

所以,张燕并不担忧自己不能入营。

而其人率亲卫逃到谷口,见到身前一幕时却又反而大喜。

原来,张晟张白骑及其所部两千人,本就落在最后,此时见到前方战败,居然保持着整齐的建制正从谷口撤退,甚至还在谷口处设立了一道防线预备断后……张燕的兴奋,乃是见到张晟部完全保住,这要是撤入大营,四千人生力军死守大营,然后五千别动队得手,那说不定还真能有惊无险。

然而,有意思的是,眼见着张燕到来,张晟部在谷口的防线居然纹丝不动,把守军官甚至要求张燕驻足稍待,并回身禀告身后正在组织撤军的张晟。

张燕一开始只是很无奈,因为张晟部乃是其人太平道的老底子,部队全都是太平道信徒,凡事只听张晟一人,这也是张晟为什么能在北太行稳稳居于张燕一人之下,而这位定难中郎将又为什么凡事皆要拉拢此人的缘故了。

不过,随着张晟张白骑骑着他那匹此时看来格外刺眼的白马出现在谷口时,张燕却是聪至心灵,陡然醒悟,然后面色煞白起来。

张晟驻马在本部防线身后,望着明显已经醒悟的张燕,干脆一言不发,二人就这么隔着一道军阵遥遥相对。

而忽然间,秋风阵阵,卷起左右山岭青黄如浪,也吹起了张晟的衣袍与颌下胡须,张燕看着对面的身材高瘦的多年故人,只觉得对方依旧清瘦如初,颌下胡须也一如往昔,抛开手中九节杖变成了一把刀,胯下多了一匹白马,其人似乎还是当初那个道旁持杖高歌的高冠太平道人模样,也是让张燕在秋风中神思恍惚起来。

而这阵风之后,回过神来,不知为何,一直死死盯住对方的张燕居然一声叹气,转而扶正了头顶那代表汉代高阶武人身份的鹖冠,便干脆一刀拔出,理都不理身后已经猝然响起的马蹄声,直截了当,轻松划开自己的脖颈,然后鲜血喷涌,摔于马下。

从头到尾,二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张晟没有解释的意思,张燕也没有半点质问对方的意思……说到底,张燕早已经明白了缘由,那就是张晟虽然成了张白骑,却还是那个张晟,却还是一点没变,而他这个定难中郎将从褚燕变成张燕,却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二人之间,看似是张白骑负张燕,却是褚燕先负张晟。

如此而已。

……

“太祖至井陉讨紫山贼张燕,众五千,贼众两万。及渡河立营,夜间哨骑回,言张燕大营炊烟不断,屡屡见于月下,太祖遂知贼欲行淮阴分兵潜袭之故策。及召诸军师相对,事仓促,众士皆不知所为,太祖乃笑,自称有策,明日即知,左右忐忑而走。翌日,太祖大会全军,自毁营寨,断浮桥,号曰破釜沉舟,发全军向前,及谷中相逢,张燕半分其兵,只余万军,又皆杂众,遂一战而没……众始悟,乃盛赞曰:‘明公之策,实以项王之故策,临淮阴侯之旧智也。’太祖复笑,对曰:‘君等大谬,张燕分兵,其实孤注一掷,故名为淮阴故策,实为项王旧计;吾弃营向前,破釜沉舟,其实乃知敌方略,攻其弱也,故名为项王旧计,实为淮阴故策。且夫,韩信焉能负项羽?’”——《旧燕书》·卷二·太祖武皇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