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陌上显大德(第2/3页)

司马直笑而不答,却是按了按对方与年龄不相称的高大肩头,并推了对方一把:“去吧!外面大概等急了,领着你的郡君去寻常伯槐吧,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侄儿知道。”司马朗躬身一礼,就此转身而出。

公孙珣自然不知道对方叔侄在舍内说些什么,便是知道了也无妨,而眼见着司马朗换了装束,恭恭敬敬的朝自己行礼,他得意之余却也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那个常林了。

一行人辞别司马直与司马朗的母亲,然后由司马朗引路,径直去寻常林。

然而,司马朗小心骑在一匹马上,走过一处里门时,却指着里门干脆言道:“郡君,伯槐兄便在此处居住,不过其人此时必然不在家中,不知是该是入内相候,还是直接去田野间寻他?”

“此时去田野中作甚?”娄子伯一时好奇。

“一边要去堆肥,一边还要为冬日到来打柴存贮。”司马朗恭恭敬敬的朝娄圭作揖解释,却不免有些为这位乡人感到骄傲和得意。“伯槐兄这个人自幼家贫,而且束发时便成了孤儿。但他这个人素来讲究身体力行,只要自己有力气便绝不接受别人的馈赠,所以向来是带着经书下地的,干活干累了便读书……”

司马朗忽然闭口。

娄子伯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见到一年轻女子提着一个陶罐自里门中而出,远远见到这么多白色战马,自然吓了一跳,却又回过神来曲身一礼方才转身自去。

“这位正是伯槐兄的夫人。”司马朗小声言道。“应该是给伯槐兄送汤去了……听人说,这两个人成婚数年,便是在田野里相见,也是相敬如宾的。”

众人纷纷感慨。

话说,此番众人匆匆而来,普通人都未必知道公孙珣做了河内太守,这常林便是想做戏怕是也来不及……换言之,这常林若真在地里,怕是真的有这份品性!

又或者换种说法,论迹不论心,人家便是有所图,却能自束发开始自力更生外加读书不止,那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

实际上,便是娄子伯、戏志才这种最不讲究的人也纷纷无言以对了……要知道,之前司马直那番作态,这俩人便有些不信,所以专门在里中四处打探观察,然而看了半日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那个司马直确实是个朴素而且有德的世家清贫人物。

至于公孙珣,此时却又想的更多了。

话说,在内地郡国厮混的时间越长,公孙珣就越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那便是所谓高高在上的世族,却经常有真正道德高尚、才能卓绝之人的……之前司马直如此,这司马直推荐的常林也是如此,他们其实都是冠族出身,却能谨守道德,严于律己。

原因很简单,官场如战场,如果没有一定清名做依仗,世族是没法在严酷的政治斗争中将政治权力延续下去的,所以世族的德行教育还是很真实的;而与之相对应的,被世族剥夺了政治权力,处于被压迫地位的豪强之家,反而行事奢侈无度,且素来不法……原因也很简单,豪强没有政治权力,只能把心思放在经济扩张上面。

这就是阶级是阶级,个人是个人的问题了。

而事情的复杂性便在于此。

公孙珣那日给自己母亲写信论及‘大汉药丸’,也是结合着他履任长吏多年经历,重申了他的治平观点的——打破世族政治垄断与豪强经济垄断,以上下通畅的政治权力与财富流通为调解手段,重构社会阶级基础。

但此时,却又显得有些任重而道远了。

毕竟,此时此刻,几乎所有政治人才都在士人里面,你需要使用他们自己的才能去打破他们自己的政治特权;然后,所谓生产资料(公孙大娘语)却又掌握在豪强手里,所以你还需要调动他们,去打破他们自己的经济特权……这个就很考验上位者的手腕了。

“君侯。”娄圭忍不住喊了公孙珣一声。“该当如何?”

“直接跟上吧!”公孙珣一声叹气,收起心思,便打马而去。

果然,须臾后,众人真的见到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那丈夫之前正在田中堆肥,汗流浃背,却未失体统,而妻子更是举罐齐眉。

须知道,周围田野里也不是没人,但此时却早已经惊慌逃离或者勉强伫立,唯独这个青年,之前远远见到这么多骑士缀着自己妻子过来,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堆肥。然后妻子来到跟前,还堂而皇之接过罐子,喝了几口热汤,又谢过自己妻子,方才不卑不亢的从田中走了上来。

“见过公孙将军!”青年俯身一礼。

“白马如林,倒是便于辨认。”公孙珣在马上笑道。“你便是常林常伯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