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封赏(中)

皮肉之苦,来得快去得也快,醒过来之后,不消十日,各处的伤口都渐渐愈结。不过面对“至少静养一年才能恢复元气”的医嘱就只能报以苦笑了,先前借着各种借口,得了信长默许才能匿身半载准备战事,现在却是没什么理由了。

寄居城中,既无书也无酒,闲暇下来,只能同照护自己的小姑娘随意聊几句打发光景。旁敲侧击之下,得知她果然就是浅野长晟的养女,也就是未来的北政所,被选为归蝶身边的侍女。

如此的话……是应该顺其自然,还是该做些什么呢?汎秀思索了半晌,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醒来之后的第三天,信长闻讯来访,身边没有家臣跟随,只带着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姓。

见了面之后,突然发觉对信长的排斥感少了许多,莫非真的是如他所言,找到了共同的敌人,就能够化敌为友?

信长进了门,只扫了一眼,没有一句寒暄,也不曾问询伤势。好在汎秀也在信长身边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早已熟悉了他的处事之道。

“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信长突然问道。

汎秀一愣,而后答道:“自然是先岩仓而后美浓。”

这次轮到信长愣住,忽然哈哈大笑。

“我是问你甚左有何打算,你却以为是在问织田家吗?”言外之意,区区平手汎秀的身份,还不足以谈论大事。

“如此……臣下僭越了。”汎秀知自己会错了意,也不解释,只是轻轻一笑,欠身施礼,颇有几分荣辱不惊的味道。

信长脸上,反而显出激赏之色。

“那么,就与甚左论论国策,且看继承了平手爷爷几分的见识!”

说完,哂笑一声,居然有些挑衅的味道。

汎秀依旧面沉如水,色不稍移,只答了“遵命”二字,心下却是为之凛然。出仕多年,自己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恶动喜静,沉默寡言,但是此刻,即使是为了维护先父的面子,也要显出几分本事来。毕竟是拥有后世记忆的人,别的尚且不谈,策论一条,却能够稳胜他人一筹。

另一方面,两三日无所事事,也的确憋了太多精力。若是能以惊人之语换取信长的重视……何乐而不为?

信长稍加思索,开口发问:

“岩仓暗弱已久不必再问,然则美浓如何?”

“兵多将广,只宜智取而不宜力敌。”

“如何智取?”

“无非离间、分化、笼络、调略而已。”

“汝视斋藤义龙何物?”

“斋藤义龙英武非凡,然而身患癞症,无可医也。其子幼弱,势必不能震慑群雄。况且弑父犯上,终不得人心,所谓得道多助……”平心而论,前半句是事实,后面完全是扯淡。

“好了!”信长厉声打断,不过从表情上看,他并不讨厌这种形式的恭维,“取下美浓之后,又该如何?”

“坐拥尾美二国,当剪除隐患,伺机上洛。”

“上洛?那六角、三好如何?何又谓之隐患?”

“君臣失矩,日久必乱。”

……

不自觉间,由下对上的回应,变成平等对话的语气。

“此皆外事,内事当如何?”

“列国之中,有检地,刀狩,乐市三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检地,乐市的确是强国之策,然而刀狩又是什么说法?”(一不小心说出尚未出现的政策。)

汎秀平伏下身子,逐一解释。

……

后世的知识,再加上这一世的了解,言之侃侃,往往不须思索就脱口而出。

汎秀所述的路线,与信长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废话),而内政的策略屡屡令信长为之惊叹。

“未出门而知天下三分,真可谓是吾之奉孝、文若啊!”

信长拍着桌子,结束了问话。

看来他还是真的是自比魏武啊……

来时是午后,此时却已到傍晚,汎秀终究是伤员,面色已经有些不对。

信长却是兴致盎然,乐不可支,仰天出门。

汎秀平复了心境,却又不住地自嘲,自以为是的淡漠,原来不过如此而已啊。

不过自古以来,指点江山睥睨英豪,本就是弱冠男儿的最高梦想,又有几人能免俗?

接下来几日是秋收正忙的时节,故而无人前来。余者不必论,然而长兄久秀至今只派了家臣过来探望,本人并不前来,却令汎秀颇有些神伤。

当日说起先父的事情,忍不住在大哥面前咆哮斥责,还被外人看到。此事若放到后世,只是兄弟间普通的冲突,但在这个年代,在极重礼法的平手家,却已经是严重的事故。

平手久秀虽然温和,却也终究是个男人,是现任的家主,被幼弟当面的斥责,这份火气,不知要持续多久。

那边暂且不表,只说汎秀这里,伤病也进一步愈合,渐渐可以在宁宁的搀扶下走动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