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第2/3页)

裴该不禁黯然,心说即便我再如何精明,“难眩以伪”,终究也有被人蒙骗的时候啊。偏偏此事又不便彻查,若恐王贡沉冤不雪,则裴丕又如何啊?倒真应合了佛家的一句话:“自造其因,自食其果。”又如唐代宗所言:“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一家之主是如此,一国之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该装聋作哑的时候,也只好装聋作哑吧……

于是乃下诏旌表王贡,追增三品,荫其子嗣,并准韩王所奏,改以勃海人高瞻但任韩王相。

裴该自我安慰道:王贡虽死,其恶自消,或许还能名垂青史,总比将来某一天身败名裂要来得幸运些吧。如《列子》语:“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

……

江南方面,经过王导等人的反复劝说,司马睿终于默许了称帝之事,打算挑个好日子就迈出那最后一步去——虽然心不甘愿,也不好一直跟臣僚们顶着干啊,必致政权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李雄出降,巴氐殄灭的消息,司马睿闻报大惊,就此收回前命,不管百僚再如何劝说甚至于逼迫,都坚决不肯僭位了。

再说报至武昌,王敦不禁默然。华势方炽,挟平定中原之威,发喋血百战之锐,击败蜀中李氏,本也是预料中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本还计划着先拱司马睿登基,则可依诸葛亮故事,承认成国,然后相互策应,共抗华师,一如吴、蜀对魏。

蜀地山川险要,易守难攻,想当年以刘璋无谋之辈踞守,且更开门揖盗,尚能阻刘备于雒城整整一年,要等荆州兵复东向三巴,两向夹攻,方始被迫而降。再如钟会伐蜀,唾手而得汉中,却仍为姜维阻于剑阁,若非邓艾偷渡阴平,几乎前功尽弃。邓艾之谋,原本就很凶险,非用兵之正道,难道当世还能再出个邓士载,不但能战,而且运气还上佳吗?

哦,当世确无邓艾,但有一个甄随……

王处仲只得急召亲信商议,说:“前者,我造舟船,练水师,欲凭长江天险,以阻北军,徐徐待天下形势有变。然今华人既下巴蜀,乃可如国初故事,顺江而下,以谋武昌、建康。彼今精锐不下二十万,而江南之兵,扫数不过十万罢了,恐难抵御——卿等何以教我?”

钱凤就此提出谏言,说:“臣不敢言必拒华师,但当进言明公,使实冲要之防,以免为敌轻松得趁——此前唯备江北,今须更备巴蜀,则荆襄实为枢纽要害,令弟世将,实不能守也……”

王廙在诸兄弟中,跟王敦走得比较近,所以王敦才会排挤周访,而任命他为荆州刺史。但是钱凤说了,现在不是任人唯亲的时候,以王世将的能力,实在难当方面重任啊——此前两次谋攻汉中,都被杨虎给怼了回来,便是明证。

王敦的姐夫郑澹也建议,应当召王廙返回武昌,而更易荆州刺史,同时加强建平的防卫,以备华军东出三巴。

王敦便问:“卿等以为,谁可代世将守牧荆州啊?”

沈充答道:“谯王可也。”

谯王司马承时任襄阳太守,其实此人的能力也很一般,但比起军政两道都彻底短板的王廙来,哪怕世传不足六尺的晏婴都是巨人了,且其勇于任事,更非王廙可比。

沈充建议以司马承为荆州刺史,而让甘卓、桓罴辅佐司马承,同时下令湘州刺史应詹招募蛮兵,随时做好北援荆州的准备。

王敦闻言,捻须沉吟不语。钱凤察知其意,乃摆手道:“谯王并非合适的人选,不可任。”

关键司马承是司马家人,不是王家人,他跟王敦更象是盟友关系——暂时合作以扶江南半壁而御北人也。王敦顾虑到荆州刺史权重,一旦被司马家人得之,那么首先得利的将是建康城内的司马睿,而不是自己或者王家了。

因此钱凤就推荐王敦之兄王含出任荆州刺史。王含曾任庐江太守,后来司马邺用裴该之言,收回了庐江郡,改属兖州,王含即返回建康,于司马睿称晋王后,被任命为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驻在柴桑。这人的能力吧,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不过总比王廙要来得强些吧。

王敦允可此议,但问:“阿兄若西,柴桑谁守?”

柴桑位于江、荆两州的交界处,亦凭江而守,地理位置之重要,于中游仅次于武昌。

郑澹毛遂自荐道:“吾愿为明公守……”眼角一瞥,貌似其他人对此都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及时改口:“愿辅公子以守之。”

所谓“公子”,就是指的王应——王应本为王含之子,王敦无嗣,乃收其为养子。

王敦不禁叹息道:“我琅琊王氏,如茂弘一般学问精深者不少,然能披甲执戈,为国家御寇者,罕矣……”除了本人,就没有一个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