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虎毒不食子(第2/3页)

徐玮这才拜倒在地,解释说:“臣本无叛华之心,被迫至此,曾劝苏贼奉太妃与吴兴王,占据建康,以迎华军,奈何苏贼不听,反迫吴兴王僭位。臣之所以不死谏,且不走者,为留此有用之身,以觇混乱之际,援救太妃与大王脱出虎口……”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裴公有书信在此,太妃一见,便知臣所言无虚了。”

裴妃还在琢磨是哪个“裴公”,难道是裴嶷千里迢迢从洛阳送来的书信不成么?接过来展开一瞧,才知道原来是指的裴仁……

苏峻为了方便控制裴氏祖孙,既迫司马冲称帝,搬入宫城,当然就把裴仁等老家人都给轰走了,改以旧日晋王府的奴婢伺候。他所找的借口是:“天子当用宦者,难道将裴仁等先阉而后用不成么?”但他派过来的也并非全都是婢女和宦官——王府用阉人不是惯例,但也不违制度,所以司马睿身边是有宦者的——也不在乎自己打自己的脸。

裴氏就此和裴仁等相隔绝,既担忧他们的安危,也更觉如行暗夜,彷徨无助。她是曾经想过落跑的,心说当初我连羯营都逃出来过,况乎这只拿栅栏围着的建康城呢?然而当日落跑,全凭裴该之能,如今自己却势单力孤,连芸儿都不在身边,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商量,那么带着一个小孩子又该如何落跑啊?跑哪儿去呢?

如今见到裴仁来信,仿佛溺水之人捞着根稻草,不禁惊喜交集。裴仁的信很简略,只说徐玮可信,自己父子等不曾罹难,全靠徐玮的保护;如今已设谋脱主母、小主人于囹圄,但听徐玮安排即可。

裴妃当即注目徐玮,低声问道:“我祖孙全赖卿谋,卿有何计可使我祖孙得脱啊?”

徐玮急促地回禀道:“实不相瞒,苏贼已死,苏逸实守石头,而为王……晋军团团围困。今臣已安排妥帖,于崖下系一小舟,恳请太妃、大王缒绳而下,裴公等自在舟中接应,乃可渡过江去,前赴洛阳——天子渴盼太妃久矣!”

裴妃也不再问什么了,一把就抱起司马冲来,说:“走!”

事情倒是很顺利,苏逸一门心思抵御外敌,对于内部的控制力难免减弱,而徐玮本来就是苏家的参谋、亲信,想要骗得苏逸的信任,进而把幽禁裴氏祖孙的内外兵丁换成自己人,真费不了太大功夫。于是潜出居室去,避过逻卒,自石头城西北方向某段城墙架梯而上,抵达山崖边,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绳索,即捆住裴氏之腰,先将二人放将下去。

裴仁父子和芸儿果然都在崖下小舟中,看到裴氏祖孙缒下,一起低声欢呼起来。裴妃双脚才一落地,便即一跤坐倒——这一方面是因为心情紧张,同时她终究不年轻啦,抱着个十岁大的孩子攀高就下的,早已精疲力竭,四肢皆软。

——当然啦,十岁大的孩子完全可以自己下来走,但裴氏不放心啊,还是抱在怀里比较踏实。

这边将绳索解开,复收上去,以接徐玮,裴仁等便跪在舟中,朝着裴氏祖孙喜极而泣。芸儿也忙着分说前情,说我们早就跟洛阳方面有联系,您是知道的,因而一早便将消息传递去了洛阳,天子震怒,便欲亲率大军来救其姑母,惜为群臣所阻。天子乃命王子赐设谋援救主母,王子赐说动了徐玮,才与我等合谋,趁乱行事……

徐玮当初就曾经反对过苏峻逼司马冲称帝,事后苏峻倒没往心里去,他却暗自慌张,被迫表面上更显恭顺。只是这些前因后果,终究瞒不过王贡密布于建康内外的耳目,尤其是徐玮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还特意把裴仁父子等保护了起来。

王贡既受裴该之命,就琢磨着该怎样才能救出裴氏祖孙来哪?派人突入行劫,肯定是不靠谱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苏家军内部寻找可资利用之人,或威逼,或利诱,预伏棋子,以待合适的时机。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筛选,最终命裴仁秘密地向徐玮摊了牌。

徐玮自然是一口应承,但说时机未到,不可轻动,否则恐怕会伤害到太妃祖孙——我看苏峻之势难以久长,且待武昌军全面逼近建康,他忙于军务且城内混乱时,咱们才有动手的机会。因而当苏峻迁裴氏和司马冲到石头城,并命苏逸守备之时,徐玮就自告奋勇去担当苏逸的参谋和副手……

说话之间,徐玮及其数名亲信也陆续缒下,旋命启碇开船。

裴氏问道:“卿欲载我等往何处去?”

徐玮回禀:“如臣所言,当恭送太妃与大王北渡,前往洛阳,与天子相见。”

裴氏微微一皱眉头,便又问道:“武昌舟师,纵横于江面之上,我等可能得渡否?”

徐玮笑道:“太妃勿忧,于此臣早有谋划。天色将晚,舟船多数泊系于港口,王敦但将步军围山,正不虑苏逸自江面逃遁也——难道苏逸胆敢过江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