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前驱(第2/3页)

根据目测,守营的晋兵不会太多,也就两三千人罢了,还不到我军的十分之一。那么我军若是不计伤亡,白天黑夜地轮番往攻,就算杀不死晋人,也能把他们给累残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二三日内,便即顺利突破——大王您能够下这个决心吗?

石虎闻言,突然间撇嘴一笑,说:“汝未免将战事,想得太过繁难了。”说着话伸手朝南面一指:“我看晋卒肉搏之兵不多,其壕三道,一道未成,轻跃可过,即其余两道,似也不太深……”

张豺是实际经过战阵的,虽然没上第一线,但从抬下来的伤兵口中,也对晋人的防御工事有了相对全面的了解,当即回禀道:“此二堑,不过深四五尺而已……”就是不到一人高——“然其中埋有削尖的木桩,士卒跌落即死啊。”

石虎点点头,继续说道:“壕不甚深,垒不甚高,也不过四五尺而已。则以汝的估算,若以人身将堑壕填平,复以人身堆至垒上,需要多少具尸体啊?”

张豺骤闻此语,便感一股寒气直透脏腑,说话也不由得结巴起来:“末、末将不知……”

石虎笑道:“昔日裴先……文约尚在我军中时,曾与我言,为将者不可不识数算之术,不但要核计粮秣、物资消耗,其于地方广狭,可排布多少兵马,亦当心中有数才是。而据某之估算,由一箭外铺尸而直登晋垒……”说着话张开手指——“有四千人足矣!”

虽然摄于石虎之威,张豺还是忍不住伏地劝谏道:“我军不过四万余,而大王将拋其十之一于此山之中……此事万万不可,大王三思啊!”

石乎撇嘴一笑:“又无须动用汝之精锐,怕的什么?”

……

敌众我寡之时,最怕遭逢夜袭——因为敌人派出部分兵马来夜袭,哪怕仅仅搅扰得你睡不安稳觉,第二个白天他们仍有余力发起进攻啊——姚弋仲乃命于营前、垒上,尽皆举火,将壕前数十尺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然而空等了整整一宿,羯军却并无动静。

直到翌日黎明时分,才听得山上赵营中鼓声震响,很快大群赵军便即蜂拥而来——只是山道狭窄,难以排布太多兵力,赵军前锋已然逼近了晋方弓箭射程范围,后军都还没能出营呢。

姚弋仲也就只能望见山上赵营而已,至于赵营之后,尚有大军陆续逾山而来,他就瞧不见了——不过也能料想得到。

晋方正兵手握长矛,辅兵中的弓箭手端起步弓,严阵以待。可是再一细瞧,今日所来的赵军,却与昨日不同……

昨日的赵军一望可知是精锐,全都身穿皮甲,将近半数还有兜鍪,或挺短矛,或执刀盾,队列说不上有多齐整,也是能够勉强瞧出阵形来的。

而今日杀来的赵军,却乱哄哄的全无队列可言,抑且多数身上无甲、头上无盔,就连衣衫也皆褴褛;手中兵器更是简陋、驳杂,只偶尔能够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刀、盾,其余多是木棒、锄头,或者削尖的竹枪……

这些是兵么?就算当年的“乞活”,也没这么邋遢吧?

姚弋仲终究见多识广,略一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此必羯贼于两郡所掳的晋人百姓也!”

他猜的大致不错,但也有少许偏差。

这次被石虎驱赶上前线的,确实是才从西河、太原二郡中强拉来充役的百姓,但其中只有七成是晋人,还有两成则是氐羌等杂胡。终究这些杂胡久在并州,与晋人混居,其中不少也都转行农业生产了——仍旧以放牧为业的,石虎暂时还舍不得往前顶,得靠那些杂胡帮他管理充作军粮的十数万牛羊。

只有农民,石虎觉得没太大用——老子今年不种地——既被拉来充作兵役,原本负责些后勤方面的苦力工作,这回则全都逼上了前线。这些所谓的“赵兵”,正经军事训练还不到十天——当然不排除其中有原本在刘琨麾下服过役的——更无铠甲、武器,石虎也不发给,就让他们扛着耙子、锄头之类劳动工具上阵。

用来铺尸体嘛,要什么兵器啊。

就中也有不到一成真正的赵兵,全都铠胄俱全,左手执盾,以防弓箭,右手长刀,却并非用来冲击晋阵,而是用来驱赶那些农夫的。石虎下令,凡能够先登晋垒者,不论原本身份如何,一律任为军将,或者立刻赐予盘缠,释放还乡;敢后退者,当即斩杀不赦!

这些农夫被勒逼上阵,赵兵明晃晃的刀子就在背后晃动,个个胆战心惊,却又不知道要赶他们到何处去。虽然远远地望见前面晋营,但因为尚未接战,弓箭手大多数仍旧藏身于墙垣之后,看上去貌似没多少人……就此乱哄哄的,被驱赶着就直冲过来。

姚弋仲不禁目眦尽裂!

他倒不是痛恨石虎以百姓为盾的下作手段,也不会心软到不向晋人挥舞刀枪。这年月之人多无民族意识,况且他姚某又是羌人,不是正经晋人……虽说既入大司马三军,就算中国人了,但按照军中司马的宣传,得要归服王化才算中国人啊,当面这些只能算是“故晋人”,现在则为羯赵的子民,则杀羯赵之民,又有啥不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