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医者(第2/3页)

挟持着杨清的兵卒叫道:“方自阵前擒一晋医,或许可用。”

于是推搡着杨清,来到一副担架前面,只见担架上仰卧一将,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原来是咽喉中箭,似乎连气息都快没有了。

有赵兵将长刀比在杨清脖子上,喝问道:“汝既是医者,可来诊看,我家将军尚有救否?!”

杨清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按了按那名赵将的脉搏,然后又摸摸额头,翻开眼皮瞧了瞧,犹犹豫豫地道:“脉虽虚弱而尚有,眼虽闭而瞳未散,额头尚温,倒是还有一口气……至于是否能救……”

旁边有人厉声喝道:“若能救活将军,便予千金之赏,奉若上宾;否则,便以乱刀脔割汝肉!”

杨清赶紧拱手:“能救,能救,还不算太迟。”

杨清乃是弘农人氏,自小为高门杨氏的庶族做佣,除了种地外,他别有一门祖传手艺,那就是骟马、阉牛。这年月的中医还不象后世那般,重内科而轻外科,重理论而轻实治,就连什么阴阳五行,也才刚渗入医学领域而已,再加上自汉末以来战事频仍,所以外科手术受此刺激,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进而又反哺兽医科目。故此杨清于治人之道,倒也略知一二。

等到从了军,进而为了将,为了自身的安危,他更是加紧这方面的学习,曾经多次观摩军中医者对伤患的施治。实话说这种咽喉重伤,看情况连气管都断了——食管如何,尚不可知——的情况,他确实也是见到过的,当时军医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套施救之法,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把人给救回来……

但在赵卒长刀加颈的局面下,杨清当然不敢说不能治,只得现背过往所听过的理论:“此亦不难,当急取箭,以丝线缝合伤口,敷上金疮药,以细布四五层盖创口药上,周围缠绕五六匝后扎紧。伤者仰卧,不可稍动,以高枕枕之脑后,使项部郁而不直,创口不开。冬夏避风,衣被必暖。日以姜五片、参二钱、白米一合煎汤灌下,使补元气……”

赵兵呵斥道:“如何恁多废话,还不赶紧施治?”

杨清苦笑道:“小人遗失了医囊,缺少针线……”

赵兵说这个简单,当即寻来铁针,并撕裂一件锦袍,拆出丝线。于是杨清大着胆子,以铁针穿线,于火上燔烤过了针头,便请赵兵固定住那员赵将的脑袋,自己急拔箭——当即被鲜血滋了一脸——随即运针如风,先后缝合上了气管和皮肉。

还好,根据杨清的检查,箭簇入肉不深,并没有穿透气管,食管更应该是无恙的。

好不容易内外缝好,赵兵便取上好的伤药来,给那赵将敷上,并且细细包扎——这些将领的亲兵,往往对于治创,起码对于裹伤,那也都是练过的。杨清满头大汗,手足皆软,就连屁股上的疼痛貌似都感觉不到了。

缝合伤口的时候,他一直在筹思脱身之计,琢磨着我若是说还需要别的什么药材,军中无备,可以去野外采集,是不是能够寻机逃走呢?多半会遣兵卒押着我,但这黑灯瞎火的,想逃却也并必很难……只是,说什么药名才好呢?倘若信口胡沁,怕会被当场拆穿……

还有,他们说要唤什么“简参军”来,想必也是懂医的。耽搁久了,那人必然到来,倘若不满我的施救手段,说不定我当场便会膏了羯兵的刀锋……即便那人认可我的手段,若说无须它药,我便再无逃亡机会了……

正在心急如焚地绞尽脑汁,忽听帐外有人叫道:“好了,好了,简参军来了!”

杨清当场筋骨皆软,几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臀部有伤,这才一把揪住旁边一名赵兵,勉强支撑着不倒。

“如何此时才到?速请参军进来,然后拢紧帐门,这医者说不可受风!”

随即一人侧身入帐,三四十岁年纪,五柳长髯,小冠、深衣,是儒者装扮,一进来便问:“郭将军如何了?”

赵兵七口八舌地将前情禀报一番,那儒者不禁侧过脸去,瞥了杨清一眼,然后急步上前去查看赵将的伤势,先按了按脉搏,再轻抚咽喉伤处,完了微微点头道:“此人处置颇为得当,倘若迟得片刻,只怕圣手难治。然而,郭将军伤了要害,虽经及时救治,是否能活,尚在两可之间——人事已尽,下面只能看天意了。”

赵兵们纷纷恭维道:“简参军大才,既说处置得当,则我家将军多半可活——请教简参军,尚须如何养护啊?”

那简参军摆摆手,说:“且望苍天庇佑吧——帐内不可这许多人,以免惊扰到郭将军,且都出去吧,留二三人看顾可也。”随即关照,按照杨清所说,把伤者包扎整齐了,以高枕架起头来,倘若发现大规模出血,再赶紧来向自己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