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卸甲解鞍(第2/3页)

伊余听了这个主意,觉得也还不错。反正我只要躲在城防的弓箭射程之外,就算脱卸了铠甲又有何可惧啊?至于解鞍放马,我部骑兵是都能骑光板马纵横驰骋的,到时候难道还来不及上马迎敌吗?晋人若出来得少,跟我肉搏,我必胜无疑;若是出来得多,那我就退了,让刘曜派兵压上去。

正好天气日渐炎热,大中午的,他驰骋了一阵子也已浑身是汗,于是喝令诸军退后,自率亲信部曲百余人,就在城外卸甲解鞍,坐在地上打扇子,面朝城上高声叫骂。骂了一阵,不见城门和吊桥有何动静,伊余烦了,也渴了、饿了,想要退回营去,却怕出兵不到一日即归,回去刘曜又要说嘴……踌躇之际,忽听一声鼓响,正面羊马垣后面竟然冲出来一哨骑兵!

当先一将,体态榔槺,满脸虬须,扬声大叫道:“胡奴要较量,老爷便来与汝分个死活!”正乃徐州大将甄随是也!

……

甄随不耐烦伊余在城外叫骂,想要出城去跟这厮较量一个短长,便匆匆跑去裴该面前请战。裴该想一想,觉得也无不可。他心说咱们也不能一直被人逼着打,偶尔出城对战,正好挫挫敌势,扬我威风;而且论单挑,甄随应该谁也不惧吧?即便他被伊余所败——那家伙瞧着貌似个头不如甄随,肩膀可比甄随还宽——理论上性命不致有损,倒正好杀杀这厮的骄气。

便待允准,陶侃插言阻止,说:“敌气未衰,不可出战。”

一直等到伊余卸甲解鞍,陶侃才说行了,对方自恃武勇,正是最疏于防范的时候,咱们可以派兵下城去冲杀一阵试试。裴该便问甄随:“卿若能胜伊余,自是大功;倘若败了,如何说?”

甄随一梗脖子:“我如何能败?”看看裴该面色不善,便道:“倘若败了,任由都督责罚——便罢了我营督之职,仍然做回部曲,也无怨言!”

裴该说好吧,既然有言在先,那你就去吧。命甄随挑选了精锐勇士百人,都骑快马,带硬弓,出城去战伊余。

在伊余——也包括刘曜——想来,晋人出城来战,那还不得先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吗?两物都极沉重,哪是那么容易打开、放下的?这点时间足够伊余那百余人上马迎战啦,说不定连马鞍都来得及装上,铠甲都来得及穿上。

要知道这年月的铠甲——尤其是大将精致的全身甲——穿、脱都同样繁难,伊余等人也不过摘下兜鍪、解开身甲而已,护膊、甲裙等仍在,即便临时想穿整齐,也浪费不了太长时间。

可是没想到城门不开、吊桥不放,竟然就有敌骑从羊马垣后面冲出来了……这后面有藏着骑兵吗?我刚才派兵去攻的时候没见着啊!

这是裴该根据陈规《守城录》的见解,预先在城墙上开了不少的暗门。陈规认为,徒自坚壁,非城守之正道,守城就是要利用各种手段和器械,极大杀伤攻城敌众,如此才能使其悻悻然退去,不敢再靠近城壁半步。所以必须在城墙上多开暗门,趁敌不备时屡屡遣精锐杀出,挫敌势、乱敌心,使敌被迫日夜警戒,无时休息,自然疲惫,就难以组织起强有力的攻势来了。

大荔城上这些暗门,都由羊马垣遮护,城外胡兵是根本瞧不见的,而一旦胡兵攻克了羊马垣,想要临时封堵和打开暗门也很容易,不致于成为城防的弱点。故此甄随率部下城后,便牵着马,自暗门中悄然而出,在羊马垣后整列——虽然地方狭窄,几乎只能一字长蛇——然后战鼓一响,便即汹涌杀出,踩着土包,瞬间便过了城壕了。

这一下促起不意,伊余不禁大惊失色。眼瞧着敌骑过了城壕,速度才刚一提起来,就各自引弓而射,自家部曲还来不及上马——更别说着甲了——便已被射翻了十数人。伊余本人动作倒是很快,虽然不及穿甲,却随手把兜鍪扣在了头上,翻身上了光板马,提起长矛一挥,便即搅碎了两支来袭之箭。

随即听得甄随喊叫,伊余心说好啊,你要是来偷袭我,那我真被你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若是来寻我决斗——我只要战败了这个看似挺猛的晋将,那还怕晋人不胆落吗?今天的仗也可以算是勉强顺利地打完了……

当下挺着长矛便朝甄随冲去,口中叫道:“来,来,我二人不要相帮,且单独较量者!”

他当然不认识甄随,不知道甄随有多勇猛,更重要的是……徐州军中都知道,这位甄营督口称单挑非止一次,但回回都不肯放正车马正面搏杀,他是会使阴招的,只要能胜,从来都不拘泥于手段有多卑劣。当然啦,甄随假痴不癫,包括裴该在内,众人都当他只是在单打独斗时才会如此……

眼看两马驰近,伊余便即狠狠一矛刺去,谁想眼前一花,竟然捅了个空,自身倒不禁在马背上一个趔趄——终究是卸了鞍啦,坐不大稳。原来甄随也知道自己马战不成,因此辛苦练就了能在疾驰中纵跃下马的特技——当初背射杜曾,就使过这一招——当下见敌矛将至,他便跳下马来,双腿稳稳站定,随即拉开步弓,朝着伊余面门便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