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空城计(第2/3页)

甄随说:“都督请先……”

裴该朝他一瞪眼,大声喝道:“我为主将,自当断后。如有一卒尚未入城,我绝不入!”声色俱厉,眼中若要喷出火来。

甄随自从跟了裴该,还从来没见主人发过那么大火,脸色如此狰狞,即便他再怎么浑不吝,也不禁略略打了个寒战。而且甄随相貌粗豪,其实人很聪明,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主将坐镇城门前,先让士卒整列进城,是最佳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是先走了,后面我还能否弹压得住,实在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啊!

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领命。

……

支屈六算不得当世“名将”,但终究是一员“宿将”,对于战场节奏的把握颇有一定水准,再加上他天性粗豪,不甚计士卒死活,故此鸣镝才响,当即指挥所部,从正面对晋阵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一般军中较多这类将领,尤其是草莽出身的,平日甚为体恤士卒,就算比不上吴起“吮疽”,也颇能想士卒之所想,急士卒之所急;但一旦上了战场,只要能够取得胜利,死多少人都是不在乎的——所谓“慈不掌兵”是也。平常善待士卒,正是为了战时能得他们效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战时不死,难道还真盼着老来退伍归乡吗?

鸣镝刚响,对方晋阵还未见得散乱,这时候若当面发起冲锋,必然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但倘若对方指挥得当,能够及时调整策略,拦挡住侧翼奇袭兵马,那时候再发起进攻,胜算就会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所以死几个就死几个呗,能够打赢了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主力骑兵朝前一冲,晋阵才刚开始有所散乱,很多晋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开弓放箭,冲在最前列的胡骑当场便栽倒了十数人马。但是很快的,只见对方阵中一面大纛朝后退却,随即全军崩溃,胡骑乃得坦坦地排开拒马,冲入敌阵,就此挥舞刀矛,开始大砍大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别说刘夜堂了,即便祖逖在此,也再无回天之力。好在刘夜堂经验丰富,驭兵得法,及时在身边聚拢了百余名悍勇的士卒,且战且退,尽自己所能迟滞敌势。刘夜堂很清楚,倘若全军崩溃,一并转头奔跑,他虽然骑着马,也未必就能比步兵逃得快到哪里去,而且正因为骑着马,目标还大呢,生命安全完全得不着保障。而若是能够暂且阻遏住敌军一段时间,等对方冲锋之势稍缓,那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啦——当然了,这会儿围绕在身边的核心士卒,可能连一半儿都未必能够剩下。

终究是裴该先逃的,他刘夜堂若能保得刺史安全返回淮阴县城,有很大可能性将功抵过——当然前提得是裴该不诿过于人,不推他出来当替罪羊,不过既然祖逖如此看重裴该,想来不至于如此黑心——而若裴该遇难,他就算能够活着逃走,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见祖逖呢?故此急切中招呼甄随:“速去保护都督,我来断后!”

刘夜堂的勇战,果然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胡骑的追击速度,使得大逃散没有演变成大逃杀。不过他也仅仅支撑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已,身旁士卒越打越少,最终只得拨转马头,落荒而逃,而且才跑了不远,就故意翻滚下马来,钻到路边灌木丛里去了。相信胡骑正忙着追杀败兵,不至于弃了马专门来搜捕自己。

胡骑这才放胆追杀,沿着道路一直杀到淮阴城西门外,一路手刃晋军败卒不下百人。当先几骑正在疾驰,远远望去,只见城门洞开,陆续有败兵逃入城中,正打算趁势冲杀进去,夺得首功呢,忽见吊桥前站着一个人——咦,这家伙不忙着进城,为啥脸是朝着咱们的方向呢?

此人虽然没戴头盔,却身穿一身亮银的铠甲,还系着大红的披风,一瞧就是将而非兵,而且身份地位绝对不低。此人手中也无利刃,只把着一支三尺竹杖,以杖支地,背朝城门,面朝胡骑追来的方向,还抬起手来遮着眼眉,遥遥眺望。

这时候红日西沉,正好从胡骑身后的方向投射下万丈余晖,难道是这家伙眼睛有毛病,被夕阳映照得瞧不远,竟然没有见着咱们吗?

正感疑惑,就见那人远远地竟然咧开了嘴,象是在笑,随即提起竹杖来,朝着自己的方向召了一召,甚至还有几个字随风飘过来——“来,来,来!”

随即那人便转过身去,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吊桥,朝城中走去。步子迈得挺大,腿脚不似有毛病,但与此前追杀的败兵不同,却走得非常稳当,甚至有些纡缓,仿佛身后不是追敌,而是自家部属一般,那人在招呼部下跟随进城呢。

这人是疯了哪,还是瞧错人了?不应该啊……再看城门仍然洞开,毫无关闭的意图,即便那人已经过了吊桥,吊桥也没有再拉起来的迹象。几名胡兵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然后等追到吊桥边——对方恰好进城——几乎同时勒停了坐骑。随即面面相觑——这不对啊,难道说……城里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