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斩衰会葬斧金声(上)(第2/3页)

相反,如果有一天墨者的守孝三天的规矩成为天下的礼仪,那么庶民们也会觉得自己与贵族之间的精神层次更近了……大家都守三天,那谁也不比谁更孝。如今我们只能守三天,你们却能守三年,而礼又是说守得三年最好,看起来贵族的精神层次确实比庶民更高……这便是化物质区别诡辩为精神差距。

符合周礼规范的葬礼,嫡长子必须要穿三升裳、头带白布、腰缠白布、手持哭丧棒,住在偏房,枕着麦草、盖着草帘子、穿草鞋、前三天绝食水也不能喝、三天后每天早晨喝一两粟米粥、一年之后可以吃菜,三年之后才能吃肉。

这样的礼仪,能也只能在士大夫以上的阶层中流传。

既然底层不用这样的礼仪,宋国内部贵族也都知道参商会的说法,那么很显然这是在说宋公死定了,于是司星子许在宋公死后也因为这童谣不得不死,连给他辩解宋公没撑到参商会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可怕、但又可以认为是有心人编造的童谣,让司城皇与其子相信,一定是政敌想要趁此机会来对付他们家族。

整首童谣,在宋公死前而出。

宋公死后,谁都能解出这童谣是什么意思:

宋公啊,会死在会盟途中,要说星辰能改命要医生何用?你们这些观星的知命的,我来问问你们你们能猜到下一任宋公到底是父子相继?还是兄终弟及?这两种继承方式可都是合理的啊。

司城皇心中有鬼,觉得自己重贿司星子许的事,一定有其余人知道,而知道的人必然是贵族。

公子田年轻,性格刚烈而不持久、壮怀而无大才,正是一个可以欺骗利用的国君。

宋国一直又真的有兄终弟及的传统,这是殷商的习惯,宋人是殷商之后,也经常出现兄终弟及、争权夺位这种并不符合周礼的事,宋人都已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无所谓。

如今除了公子田,宋国可以名正言顺染指国君之位的,还有宋公的弟弟,背后站着的也有数姓大族,都在盯着司城皇一族。

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之下,越是精于阴谋的皇父钺翎,越只能将问题想到那些政敌的身上。

于是决定扶植公子田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机会杀政敌全家,叫其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况且,恐怕这场童谣之后,想不撕破脸都不可能了。

宋公虽死,可是三对嘉禾仍旧送给韩赵魏三家,这件事天下皆知的时候,司城皇的政敌便不可能不去寻求楚国的帮助,否则今后肯定是死路一条。

司城皇与皇父钺翎决定,在楚国的力量重新染指宋国之前,将政敌彻底铲除。

宋公刚死,一场波及宋国贵族的政变,即将到来。

不只是因为这首童谣,还有之前的三对嘉禾,以及更早的亲楚以制卿的政策,以及更更早的殷商氏族制下兄终弟及的商人传统。

三对嘉禾与这首童谣,不过是将这场必然爆发的矛盾提前引燃。

既然童谣无忌,那么童谣便将这隐藏的矛盾点明。

在已经被点明后,双方谁不有所反应那就是在等死,双方有所反应又会加剧对方的反应,最终不可调和、争于明面。

最可怕的一点,在于这首童谣被验证了。

这童谣处处在说天命不可知或是没有天命,但这首童谣本身又是知天命知未来的。

未来未必是天命,可能只是说知之术,但贵族不会想这些。

所以,知天命的人是谁?谁能解继承之争?

谁都解不了,但谁都能解。

因为不知道是谁编的,所以谁都可以编下一首。

既然这首童谣可以预言宋公的死,那么下一首童谣能不能预言下一任宋公是谁呢?

编成对自己有利的话,这样便有了天命所归之意。

当叔叔的找人编一曲兄终弟及是结果的童谣。

当侄子的找人编一曲嫡子继承是结果的童谣。

这首童谣就是在逼着双方先编造下一首童谣,编造后双方的矛盾便不可能隐藏,只会越来越严重,整个宋国的上层也会越来越乱。

浑水摸鱼者,太多。宋国的水已经很浑了,可编造这童谣的人觉得浑浊的还不够。

贵族乱,那些边缘地区的事便管的少,也无力去管。

譬如此时的沛。

等到不乱了想管的时候,怕是已经管不了了。

譬如将来的沛。

正如贵族们很在意这首童谣背后的阴谋一样。

那些与阴谋距离很远的底层,在意的却是童谣中贵族们最不在意的中间。

他们在意的,既不是谁要死,也不是谁要继承,而是在意那些质问占星天命的话。君死与继承,对他们而言都无意义。

星辰灿烂、日月环行,这只是天地间不可更改的事,自有道理在其中,怎么能与人世相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