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预见

政治生物并非只有纯粹的斗争或者团结,哪怕老阴货跟他妹夫已经不对路,可终究是在君臣朝廷这个体制之下,权力让渡是斗争,可团结合作依然是有的。

人要生存。

“原本贞观十八年,我们都以为南海没什么搞头。典型的‘瘴痢’之地,还终年炎热。人口少而散也就不多说,山林密布,乃至雨林成片,种个稻米都得择选地理。倘若要投入,百几十万贯下去,怕是两个声响都听不到。有这钱,还不如在洛阳买房子。”

正月里开会,张德要给僚属佐官们把政策讲清楚,朝廷的“大政”,一贯是以皇帝的个人意志为主导的。

至于皇帝的个人意志是什么,连宫里的波斯猫都知道。

李董是进一步加强“多点开花,腹心经营”,有生之年能够皇权下放中原乡镇,历史地位超始皇帝都不成问题。

将来社会科学的各路方丈师太,都会纷纷表示太宗皇帝贼尼玛酷炫。

“腹心”是中原,是关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多点”有些微妙,原本大概就是京洛、淮扬、苏杭、成都、太原。后来则是逐渐加强围绕石城钢铁厂的辽东,大河工坊的西河套,敦煌的丝路。到如今,兴许就要加上武汉、广州、交州、碛西。

李董的心态是相当不错的,哪怕内心很急,但他能憋着,和杨广性子急躁上来就干是完全两个风格。

宣慰南海这种事情,作为帝国主宰,李董就一个意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当然了,杜秀才真要是把事情办砸,那肯定“失之他命”,御笔一勾的事情。

“只是没曾想,南海五金开采便利,相较扶桑,反而更有利一些。毕竟,有了五金,整饬岭南广州,也就省力一些。将来朝廷梳理交州、爱州诸地,也不像从前,有力也使不出。”

捧着茶杯,张德环视一周,冲正在记笔记的僚属们接着说道,“有朝廷这块牌子,岭南以广州人为首的,就能效仿那些个扬子县的‘皇商’。固然是做不得‘皇商’,可这年月,谁又真敢只捡便宜不吃亏的?不管是‘厘金’还是‘税赋’,冯氏肯定寻个由头,上缴朝廷。至于冯氏、冼氏底下那些个山寨洞主之流,只要出海,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开销?这些物事,总不能冯氏还自己夹带吧?南海又不能高产,还是要靠中国。”

“这一来一去,岭南抽走的民力,少说一二成是有的。这就又反过来稳定了岭南的局面。獠人反复,也是日子不好过才反复。当然了,有些个山寨洞府,寨民为奴隶,这就没什么好说的,原本羁縻的,如今寻个由头,改制就是。不比从前嘛,如今中国威势,财大气粗,能做这买卖。”

幕僚们听到说做“买卖”,都是哄笑。实际上这个套路,就是典型的“华润流”。以前羁縻统治,实在是投入产出比没法看。哪怕是打个契丹,都是亏本的。

镇压一个两万人左右的部族,总不能全部斩杀,这样干的话,整个契丹都会造反。可要是不杀,难不成一窝的战俘供着?

所以以往的朝廷政策,虽说也是“剿抚并举”,但也就是保证边疆区蛮夷不要闹事,可这种就是典型的治标不治本。

直到沧州由薛大鼎和华润号,双方官民通力,顿时让沧州出现了劳力短缺。而这种劳力短缺,不是一时的,是长时间的,是十年以上的。

这让薛大鼎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而华润号背后,也不纯粹只有一只土狗在那里摇尾巴卖萌。邹国公夫妇干的事情,于公不去说它,也没什么好说的。于私就大不相同,可以说契丹被打断脊梁,军事力量毫无反抗之力固然是原因所在,但不是根本,毕竟往常来说,三五十年后,俺契丹儿又是一条好汉。

根本问题就是契丹的“游牧”“游耕”传统,直接被摁死,从三州木料仓开始,到石城钢铁厂建立,再到渤海诸河口码头修建。“契丹”这个辽地族群,在“集体意识”上被彻底消灭。

直观点说,这是契丹的“亡天下”“亡种”。

和契丹一个性质的,规模比较大,形势更复杂的,自然是南方地区的獠寨。

老张抵临沔州时,江夏还有朝廷册封赏赐的洞寨,然而短短数年,武汉地区,已经没有纯粹的“獠寨”。原本的獠人习性,也随着武汉这个大磨盘的运转,彻底被磨了个稀巴烂。

武汉每一条官道、弛道、轨道的延伸,只要它延伸过去,周边地区的洞寨,就会迅速地改头换面。

暴力震慑、利益收买、远景承诺……这是遍布蛮夷各个阶层的手段,且行之有效。

毕竟,在唐朝的暴力单位面前,无一合之众。

“华润流”的成效,自然会有人模仿。广州人以甘蔗种植、灰糖出口“起家”,自然也适合这个模式。只是势力规模弱一些,地盘范围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