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尤里安被高卢军队拥立为帝之始末(360—361 A.D.)

收到部队快要接近的通报,恺撒亲自前往迎接,他登上建在城门前一块平地上的将坛,在仔细辨识军官和士兵以后,根据他们的阶级和功勋,特别加以示意。尤里安在部队的环绕下,对他们发表精心推敲过的谈话,他用感激的语气赞许他们的战功,鼓励他们要用英勇的姿态接受赐予的荣誉,这会使他们受到极有权势而且出手慷慨的君主的另眼相看,同时训诫他们在奥古斯都的指挥下,要心悦诚服地从命和立即奉行。士兵担心不合礼仪的喧嚣会触犯他们的统帅,更担心这会让人怀疑是他们受到收买而伤了大家的感情,只有保持沉默,克制内心的激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踌躇一阵以后,部队解散回到驻地。恺撒招待麾下重要的军官,用很温馨的话语提到大家的友情,希望能报答一起赢得胜利的伙伴,可惜现在因为大家即将分离而失去了这份荣幸。他们离开宴会时,心中充满哀伤和困惑,也为未来崎岖的命运而懊恼不已,迫得他们告别敬爱的主将和自己的家园。现在他们只有鼓起勇气,众志成城,不得已采用权宜的办法,才能使高卢的军队不致分崩离析。大家这股怨气慢慢形成一场真正的叛乱,他们有正当的理由抱怨,使得不满的情绪急剧高涨,再加上饮酒消愁,激昂的热情完全失去控制。在离开的前夕,部队纵情于毫无节制的饮宴之中。到了午夜时刻,冲动的群众手拿着刀,执着弓,带着火把,蜂拥到郊区围住皇宫[6],根本不理会这一行为极有可能会在未来给他们带来危险,他们大声叫出致命而无法收回的字眼:“尤里安·奥古斯都!”烦恼的恺撒在悬而未决时,思考受到混乱欢呼声的干扰,他只得紧闭宫门不加理会。现在他把持住自己,让他本人和尊贵的地位不要与夜间产生骚动的意外事件扯上关系。

到了次日清晨,士兵因无人理会而情绪冲动,强行进入皇宫,到处找寻他们要拥立的对象,拔出刀剑护卫尤里安通过巴黎的街道,将他安置在将坛上,不断用皇帝的名号向他欢呼致敬。他身为皇室后代子孙,谆谆受教于审慎和忠诚,抗拒叛逆的计谋,不以受到暴力胁迫为托词,具有威武不能屈的德行。于是他转过来要说服群众,更要坚定自己不变的意念。尤里安时而乞求他们的怜悯,时而则表现出自己的气愤,恳请他们不要玷污不朽胜利所带给他的声名。同时他提出保证,只要他们即刻恢复原来的忠诚,从皇帝那里获得的不仅是表示感激的赦免,甚至连惹起义愤的命令都可以撤销。但士兵自知已经犯下大罪,他们要的是尤里安的衷心感谢而不是皇帝的大发慈悲,大伙的热情逐渐变得没有耐心,等到失去耐心就会产生无法克制的狂怒。毅力惊人的尤里安在大家的祈求、指责和威胁下,一直坚持到这天的第三时[7]还是没有屈服,一直到最后他确信,要想活命,就必须答应登基。他在部队一致的欢呼声中,升坐在临时拿来的一面盾牌上,一个制作得很精美的项圈正好用来作为皇冠[8]。他答应发放给士兵们一笔相当数目的犒赏[9],最后才结束登基大典。新即位的皇帝不知是真的悲伤到了极点,还是表面上装腔作势,很快回到寝室最幽暗的角落,不再现身。

尤里安的悲伤是出于他的清白无辜,但是有些人根据传闻,不相信他的动机和表白,在这些人的眼里,他的清白无辜显得极为可疑。他具有活跃而积极的心灵,能容纳各种对立的概念,像是希望和畏惧、感恩和复仇、责任和野心、爱护声誉和害怕指责。但是要从这些情绪中计算产生的影响和作用所占的分量,进而确定行为的原则,都是不可能的事。事实上,这些行为可能逃避旁人的观察,而所依循的原则是用来指导或迫使尤里安采取行动。部队之所以产生不满,完全是敌人恶意的阴谋诡计,他们发生暴乱是基于利害和情绪的自然影响。要是尤里安想用外表看来很类似的偶发状况,掩饰他早有深远计划的行事,那么他必须施展最高明的策略,不仅无此必要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他当着朱庇特、阿波罗、马尔斯、密涅瓦,以及所有其他神明的面,发表很严正的声明,一直到拥戴他当皇帝的前夜,还完全不知道士兵的图谋。要是对一位英雄的荣誉和一位哲学家的诚实,都秉持怀疑的态度,那么这个人的气度未免太过于狭窄。

然而尤里安抱着迷信的想法,认为君士坦提乌斯是神明的敌人,而自己是神明的宠儿,这可能鼓励他去盼望和恳求登极即位的幸运时刻尽快到来,天命注定了他能为罗马人恢复他们那古老的宗教。当尤里安接到叛变的消息,带着听天由命的态度,只想暂时先休息一会儿。事后他告诉朋友,说他看到帝国的保护神在房里等候,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催他赶快进去,责备他缺乏勇气和野心。他极为惊异而且感到困惑,于是向伟大的朱庇特祈祷,立刻收到明确的神谕,他必须遵从神的旨意和军队的要求。这种说法完全违背理性的原则,不仅引起大家的怀疑,也在规避我们的探查。无论他是否在暗示他那高贵的心灵已经充斥着宗教狂热的精神,但是要是尤里安如此加以轻信,或者是玩弄狡猾的手段,就已经证明他的德行和正直的最重要原则被腐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