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新议(二十二)(第2/4页)

韩冈装模作样地宣示议会的权威,设计了这样的一套制度,却留下一点钻空子的余地。

但要在发言席上拖时间,麻烦的不是要想方设法地东拉西扯,而是要忍饥挨饿,连口水都没有。一旦中断,这个议题,就没有第二次登台发言的机会了。

几声轻笑后,陆表民道:“放心,早上起来就没喝过水,就怕到时候忍不住。”

身材干瘦的江公望也道:“早间一顿没吃。常年辟谷,习惯了忍饥挨饿。”

“民表你辟谷?”王交笑道,“巧了,我也是天天断食。”

江公望狐疑地看着身材胖大榔槺的王交,尤其是他那个高凸如鼓腹、充满了油脂的肚皮,摇头不信:“不像。”

陆表民也不信,“这事儿我可从没听说过。”

“你们不知我有多勤,每天断食一次少则两个时辰,长则五六个时辰,每日不断……”

“滚!”江公望和陆表民齐声笑骂。

范纯粹眼里带着笑,徐徐道,“看来是子易胸有成竹了。”

“是啊,大不了说书嘛。”王交笑道,眼中带着狠厉,“说不定日后得靠说书过活,今天先练上一练。”

大会堂中说书,议会彻底变成笑话,只要能破坏奸相的图谋,豁出去拼了身家性命也在所不辞。

范纯粹欣慰点头,若有忠臣如此,何愁天下倾危?

长声汽笛响起,主席台后的小门此时打开,一名黑衣小吏从中走出,手摇响铃,震动会场,会堂壁角的护卫们齐声喝起。

范纯粹吞下正要说出口的话,回望台上,“要开会了。”

……

“要开会了。”

里许外,钟楼传来的整点报时,与议会大楼内传出的汽笛声混在了一起。

大楼外的车马场中,一人将一只银壳怀表揣进了怀里。

他穿着打扮,就像一个趁主人不在的时候,乘机在车上休息的车夫。手中掰得忽弯忽直的马鞭,好像也在告诉外人,他就是一名赶车人。但那只银壳怀表,却绝不是一名车夫能够拥有的东西。

“能成事吗?”车夫问道。他的对面,坐着一人。

在阴暗的马车车厢里,他还是带着宽边的帽子。帽檐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容貌。面纱下端只露出下颌和面颊一角,但上面斑驳狰狞的烧伤痕迹却让人不敢直视。

戴帽人摇了摇头,面纱也随着来回晃动,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干涸的田地,“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也就是闹一闹吧。没什么用。”

车夫其实并不想听人分析结果,只是心中不安,想跟人说说话。戴帽人唱着反调,他就拧着马鞭,“虽说大议会不受外界干扰,但京中皆曰此时不可为,都堂也要为之敛手。”

因为煽动起来的民意,大议会已经十分狼狈了,再多事,名声只会更差。虽说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但人合为众,却很容易被引导被煽动。有那么多家报社,足以让京师士民之心站在大议会的对立面。

戴帽人笑声如同乌鸦啸叫,“只要五大报社还是都堂的狗,京师的民意就煽动不起来。”

“别忘了,有一句俗语。”车夫愤然道,“当家三年狗也嫌,而章惇韩冈,他们执政已经十年了。”

“当真以为京中还有多少人记得韩冈发明种痘法的恩德?当真以为章惇为了维持粮价,每年贱卖千万石南洋稻米,会有人念他的好?”

“都不会有!人们只会记得章惇立法苛刻,稍有轻罪便发配边疆,人们只会记得韩冈,把持军中,禁锢天子,人们只会记得福建、雍秦两大商会每年赚走的金银车载斗量!”

“呵。”戴帽人冷笑着,“章韩已为民心背弃。章惇在京,一封圣旨宣言京中,就能将之锁拿。再遣三两死士,刺杀韩冈,关西诸路被他整合在一起的官、商、兵、民,顿时就会分崩离析。天下就此定矣!”

他讽刺地说,“人心思苟安。只要京师百姓还能吃饱饭,你们就别想煽动起百姓闹出事来。议会再丢人,也不过是京中多了一个耍乐的瓦子罢了。”

“哦。”车夫拉下脸,“那你何不干脆投效二贼去?啊,对了……”他尖刻地笑着,“我忘了你现在这模样,章韩二贼可都看不上眼了!”

恶毒的攻击,仿佛清风拂面,戴帽人面纱也纹丝不动,“老太师可还安好。”

车夫阴沉着脸,“不劳顾问。”

戴帽人道:“你要明白,文家上下数百口的性命,全系于老太师一人身上。二贼不处置文家,完全是老太师的威望。若无老太师荫庇,文家第二天就会给栽上无数罪名,你们能看到,几十几百封诉状递到河南府衙。文家不肖子弟,仆从门客做下的那些阴私事,都会给翻上来。别以为二贼会畏惧人言,老太师在,他们的确不愿犯天下之大不韪,老太师不在,他们又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