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消息(上)(第2/4页)

没有人附和凑趣,甚至耶律怀庆都不敢,只听见耶律乙辛的呵呵声飘到御帐的穹顶上。

耶律乙辛笑了两声,忽然就收起了笑容,正容问道,“尔等可知,朕为何要与南朝决裂?”

萧金刚低头默然,耶律述古默然低头,几位大王、枢密、宰相都沉默低头,后面的重臣也都不敢开口。

没人敢回答。官面上的原因是宋商为奸作祟,耶律乙辛跟不同的人又说过不同的理由,但他心中如何做想,没人清楚。到现在为止,究竟是谁首倡此事,向皇帝提出谏言,都没有曝光出来。在战败之后,皇帝态度越发诡谲,谁敢贸然发话?

耶律怀庆神色微动,今天早一点的时候,他的祖父刚刚跟他说过一番话,正是关于这件事。

他立刻明白了祖父与他谈话的用意,正要开口,却听站在人群最后的一人说道,“因为人心。”

“胡鲁?”耶律乙辛扬了扬白眉,“你说说看。”

来自国舅房的耶律仲康,字胡鲁,在人群中地位最低,年纪却排在前面,跟耶律乙辛差不多。

他走出人群,向皇帝行了一礼,“以臣愚见,陛下与南朝决裂,乃是见我大辽今日,人人不张弓,不拿刀,却跟南人一般,整天拿着算盘,斤斤计较。这些年来,大辽国中,见面就说如何赚钱,有钱的高人一等,没钱的都没脸见人。穿了绸缎衣服,就想要白玉腰带。拿着青瓷碗,就想要琉璃盏。南朝的物事是好,可都是要钱买的。还不是从头下孩儿、奴口身上掏钱。人心都败坏了,过去我契丹男儿哪个不识刀剑,月月都要修手上的茧,现在如今把手伸出来,一个个细皮嫩肉。”

老家伙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却完全不合时宜。

耶律怀庆看他身上的装束,都是过去的契丹,并没有如今时新的白玉带钩,翡翠扳指,宝石纽扣之类的小物件,甲胄下面的袍子,一看纹路就知是平州的粗麻,其他人身上,几乎都是南朝的机制细布。

大辽这些年的确是与宋人一起赚钱成了风潮,发家致富的一个个趾高气扬,没能赚到钱的,理所当然,都是怨气深重。

看耶律仲康他身上的穿戴,自然是没有赚到钱的那一部分中的一员。现在跳出来,不由得不让人猜测,他是不是耶律乙辛安排的人?

要是再有一个人出来就好了,那样祖父的心意可就一清二楚。

耶律怀庆正想着,却发现他祖父的眼睛转过来了……第二人是谁就不必多说。

耶律怀庆深吸一口气,走出来,“都详稳所言甚是。”

看见耶律怀庆出来,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的心思阴晴莫测,做臣子的若跟不上皇帝的想法,可就是会被抛下的。太孙亲自出马,皇帝的意思就明确了。

莫名的被传唤到御帐中,每一位大臣心里都打着小鼓。尤其是在天门寨败退之后,更是人人自危。谁知道皇帝要拿谁出来做替罪羊,杀给全军将士泻火?

有了确定话题,暂时也与败仗无关,终于是可以把心脏放回到胸口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皇帝的意志,就是他们的行动,紧紧向皇帝靠拢。

“大辽与宋国的往来不能不断。”重臣们凝神细听着耶律怀庆的发言,“这些年来,国中看似太平,实则危机四伏。国中贵胄这些年来,骄奢淫逸者日多,不论功绩高下,却在比家财多寡。以肉干为柴,以丝绸为帐,丝毫不顾头下男女贫病。为了赚钱,什么都敢卖,甚至贩卖生口来牟利。”

在耶律怀庆渐次提高的声音中,好几位大臣身子抖了起来。皇孙代皇帝发声,所言种种,他们或多或少可都沾了点边。

周围开始变得苍白的脸色下,耶律怀庆一边将之前祖父的话重新组织,一边斟酌着语气说着,“被卖到宋国的生口,都是正当年的壮丁壮妇,卖掉他们,那是把正怀孕的母鹿杀了取皮,把正生蛋的母鸡杀了取卵……”

“蠢得不能再蠢!”

来自皇帝的怒斥,打断了耶律怀庆的发言。

在耶律仲康和耶律怀庆做了引线之后,耶律乙辛就像一门大炮爆发了,可面对暴怒起来的皇帝,臣子们反而没有之前的忧心。

萧金刚眼珠子在耶律乙辛和耶律怀庆之间转了两下,然后垂下眼帘,恭聆圣训。

“他们还能下崽,小崽子日后能种地做工。”耶律乙辛痛心疾首,“卖掉他们这些能生金蛋的金鸡,买回来的,却尽是些丝绸、棉布、瓷器、玻璃之类的无用物件。”

耶律怀庆悄然退回到他祖父的身边,在祖父接过话题之后,他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南朝的工坊赚了大钱,转年来,东西坏了,还是要继续跟他们买。丝绸棉花年年出新,瓷器玻璃更是土块沙砾,可人要成人需要多少年?亏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