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微雨(十一)(第2/3页)

来自上京道的一帮人顿时黑了脸,换做另一个场合,不拔出刀分一个是非对错,那是绝对不会完事的。

但拿着天子金剑的耶律怀庆就在旁边,谁也不敢动起手来。

“阵列不战啊!”耶律怀庆轻轻叹道。

几个上京道将领都咬咬牙,忍了下去。

“晚上必须得动用壕桥上去。”萧金刚小声地在耶律怀庆耳边说着。

耶律怀庆点了点头,直接去冲正门石桥的确是太蠢了,两边是水,中间就一道桥,宋人堵住路,硬冲谁能过得去?

这种情况,另外找路才对。

“有多少壕桥了?”耶律怀庆问。

“有三百具。”萧金刚道。

御营工匠的水平比不上宋人,却也比几十年前的大辽要强得多。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如壕桥这般结构简单的攻城器具,只用了他们几天的手脚。

壕桥就是下面钉着轮子的木桥板,最简单的攻城器具之一。有了足够的壕桥,只要推过去,在濠河上一搭,就是现成的浮桥。

“足够了?”

“足够了!”

“好。”耶律怀庆笑着一瞥天门寨,眼神发寒,“就让宋人再得意半日。”

……

石桥的前段,横七竖八,躺着十好几具辽人的尸体,几乎都是满身血洞,更有同样多的伤员,奄奄一息,下一刻就可能会咽了气。

三名宋军士兵行走在尸骸和伤员间,大模大样地拿着斧头,将首级一枚枚斩下。不论目标死活,都是扬手一斧头。

剁下一颗头颅,就甩手抛到身后,打着滚转着,聚在了一堆。

一个个脑袋被麻利砍下,功劳在不断堆积。桥上的辽军快要被清理干净,只剩下桥外最后打下来的一批,突然在尸堆中,一名辽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上只有血迹,却看不到伤口,看起来是从马上掉下来后被摔晕了。

当他看见三名宋军的动作,满是悲愤地一声大叫,提起马刀猛地冲了过来。

正当面的士兵并没有扬起手中的斧头,左手飞快地自腰间掏出一把手枪,连让也不让,枪口转瞬间就瞄准了对方的额头。

砰的一声枪响,辽兵的天灵盖不翼而飞,手枪枪口余烟袅袅,那士兵却跳了起来,回头大骂:“他娘的,谁在抢你外公的人头!”

“木头,闭嘴!”

秦琬远远地一声怒喝,那士兵只能将枪揣回腰间,重新砍起首级,嘴里嘟嘟囔囔,很是不满。

秦琬回身,冲城墙上感谢地点了一下头。

在秦琬的亲信叫起来之前,每一个注意到枪声的军人都已经知道了,辽兵所中的那一枪并不是从手枪上射出来的,而是他们这几日都听惯了的线膛枪射击时的声响,只是与手枪同时响起。

但那位线膛枪手木然的脸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城头上的两位神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性格,才能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埋伏一整天。

秦琬心中有点儿为他们感到忧虑,线膛枪是国之重器,整个定州路上都不多,天门寨这里连个零件都没有。

秦琬不知道两位神射手手中还剩下几个替换的零件。目前配发给士兵的滑膛燧发枪,超过两百发枪管就不行了,枢密院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确定枪支的更替时间。线膛枪枪管中间还有膛线,理所当然比滑膛枪更不经用。几天来射了至少四五十发,估计都磨损了许多,射程和威力肯定都下降。

回头得要他们只盯着辽狗的军官打。秦琬想着。

耳边传来王殊的声音,“都监。”

秦琬偏过头,半开玩笑地道,“知寨有何指教?”

王殊一本正经地问,“是不是结束了?”

秦琬眯起眼睛,瞅着远方,辽军骑兵已经撤回了出发地,战场上一时恢复了平静,就连炮声都停了下来。

他摇摇头,“说不准。还是多站一会儿,免得辽人以为我怕了。”

辽军攻击脱节是真的,但这脱节到底是水平问题,还是另有打算,那就不好猜测了。

不过辽军白天会大规模进攻的可能性并不大。

天门寨中有一个第一流的火炮指挥官,使得城中的火炮能单方面发火,任何规模稍大一点的进攻都不得不冒着被火炮击溃的风险,这肯定是辽人所不愿意去做的。

也要多谢辽人的小算盘,这万多名受难的百姓,总算都救了出来。

“都监。”秦琬的亲兵叫着他,“羊马墙那边有人过来了。”

秦琬回头看向羊马墙中,远远地过来了一队人,能看得见在墙头上露出脑袋的就有百多个。走得近了,就发现是一群蓬头垢面的难民。男女老幼都有。

这些当是没挤进其他三座瓮城的,看到他们,秦琬自得的心思又淡去了。

旷地里,河水中,百姓的尸骸放眼皆是,粗粗一数都有上千人了。保、广、安三军州,惨死在辽人刀下的百姓又何止万人,身为定州路都监,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值得自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