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二十三)(第3/3页)

没有卖关子了,但一想到富家丢下了自己,投向韩冈,即使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冯京还是怒火中烧。

不过冯京现在却后悔方才没能忍下怒气。

“当年韩冈在军器监,谁能想到会有板甲、飞船?韩冈做事一向独辟蹊径,事先绝难预料得到。这一回,谁知道他在大议会中留下了多少后手?都说家岳甚重韩冈,可他如今若在,看到韩冈与章惇如此倒行逆施,他还会跟韩冈结亲?”

冯京不信文彦博不记得韩冈怎么在他头上屙屎屙尿的,不过一番话,却让自己的心绪暴露了,现在想起来,冯京后悔不迭。

应该就是自己的失态,文彦博才会八面来风,自岿然不动,仿佛当年的旧怨完全烟消云散了。

“有章惇在,就不用担心韩冈,有韩冈在,就不用担心章惇。至于十几二十年后的事,自有仁人志士在,更不用担心。”

当着文彦博说自有仁人志士在,明摆着说文宽夫活不到十几二十年后。即便文彦博年近九旬,的确没几年好活,当也不会乐意听人说自己寿数不长。

现在想起来,对于善祷善颂的范纯仁,冯京也是佩服三分,他还真敢说。

“范尧夫一向口没遮拦。”

如果是乍听到范纯仁说话的时候,冯京不信文彦博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一笑了之——年纪越大,越是会在意此等事。

可惜自己没有冷静下来。

“不肖子自如是。”

冯京真想把这话吞回去。

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样的范仲淹,他的儿子都说出了这种话,实让人想不到。

范仲淹曾与人道,其三子,纯礼得其静,纯粹得其略,纯仁则得其忠。但范纯仁虽忠,也的确不糊涂。

“没人相信韩冈会篡位。太后不信,百官不信,我也不信。权臣篡逆之事古来不少,但没有一人会如韩冈这般行事。”

是的,即使冯京都不信韩冈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要真的这么相信了,日后怎么跟韩冈争?

就是因为想要争一争,冯京才会敌视韩冈,甚至去登门造访文彦博,谋图携手合作。

可是现在坐在马车中,还是要去见韩冈。冯京懊恼不已,如果不囿于颜面,不去拜访文彦博,而是直接却拜访韩冈,决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憋屈。

为文彦博与韩冈争兵权,何如从韩冈手上直接拿好处?

“要确定章韩二相之心,也要防备日后有哪位宰相有不轨之图。所以他们用来取信世人,也唯一能约束他们的大议会,这章程就必须编订得更加稳妥,当作百年之虑。大议会有选萃之权,有定谳之权,其权不可谓不重,但是,还缺了一个。”

兵权!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三元及第的冯京自是知道兵权多有重要,但他上京后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半分,一直视而不见。

医毒不分家,总得小心为是。

其实这也是他不想与章惇、韩冈争夺的明证,最重要的兵权不争,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危。

朝堂上的权柄,就像是一块块肉。有的肉大一点,有的肉小一点。最大的一块就是宰相的位置,在过去,这已经是臣子们能够触及最大的分量了。

但这一回的肉很大,可以说,大到难以相信,远远超过了宰相的那一份。

因为这是天子之权——当朝宰相都不敢独吞的天子之权。

故此,韩冈就搬出了大议会,准备将天下间的士人都拉下水,一并分享。

可以说这是至公无私,也可以说他是心虚。

因而冯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争,但文彦博却说,韩冈这个做法,更有可能是缓兵之计,日后做了皇帝,什么大议会都可以丢到溷所里去。

即使他没有,日后的宰相却不一定没有。所以这是必须防备的。

不是靠案件终审之权,不是靠选举、弹劾之权,而是必不可少的兵权。

所以冯京现在就要为文彦博去与韩冈谈判,谋图兵权。所以冯京后悔,不该先来拜访文彦博。

上了贼船,还能下吗?

马车停下了,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