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应发杀宋“紧急命令”(第2/4页)

且说“寒电”发出当天,正好洪述祖由京回津,直至3月17日方“由津晋京”。[262]当天下午3时15分,上海电报局接到了洪述祖的“应密”回电,除告知“寒电到”外,电文中只说“债票特别准”,“润我若干”,对杀宋一事只字未提。[263]这很可能会让应夔丞觉得,洪述祖还没有接到中央指示。又过了一天,即3月18日下午3时7分,上海电报局收到了洪述祖的“川密”来电:

上海文元坊应夔丞:川密。寒电应即照办,倘空言,益为忌者笑。荫。十八。[264]

此件电底向电局调取,由捕房照“川密本”译出。《民立报》认为,此电“实袁、赵知情并促应暗杀之铁证”,理由是:“应夔丞‘寒电’请洪‘转呈候示’,而洪复‘应即照办’,是明明洪呈袁、赵,而袁、赵示令照办也”。[265]然而,由于电文中有诸多内涵未能揭示,《民立报》的这一解释并不能成立。

首先电文中“忌”字是“顾忌”“忌惮”之意。“忌者”即顾忌、忌惮国民党者,具体即指袁、赵。“倘空言,益为忌者笑”,说明此前洪述祖曾有过被“忌者”嘲笑之事。具体讲,就是指洪、应声称可以购到“宋犯骗案刑事提票”而杳无音讯,结果遭到“忌者”嘲笑。由于赵秉钧并不愿掺和到构陷“孙黄宋”阴谋中去(详第五章论述),嘲笑洪、应的“忌者”实际上就是指袁世凯。洪述祖的意思是,前次空言购买“宋犯骗案刑事提票”而毫无结果,已经为中央所笑,此次如再空言杀宋而无行动,将更为中央所笑,这实际上是催促应夔丞赶快行动,同时对应夔丞此前行动不力有所责备。电文中,“寒电应即照办”六字,似乎是对应夔丞3月14日电“乞转呈候示”的回复;但“倘空言,益为忌者笑”八字却完全是洪述祖语气。由于前六字与后八字语意连贯,且只字未提中央对“寒电”是何意旨,可知所谓“寒电应即照办”其实也是洪述祖语气,而非中央指令。而他以“川密”而非“应密”回复应夔丞,也暴露出这是一封私电。另外,从语气来看,洪述祖俨然处于主使位置。事实上,由于杀宋造意于洪,并且假借中央“酬勋位”诱应杀宋,“寒电应即照办”不可能发自袁、赵。应夔丞被捕后,赵秉钧屡次要求辞职到沪与应夔丞对质,也说明他并没有直接或通过洪述祖授意应夔丞杀宋,故不惧与应对质。由此电还可看出,洪述祖之所以假借中央“酬勋位”诱应杀宋,原因之一应该是其在构陷“孙黄宋”阴谋失败后,受到了袁世凯的嘲笑,这刺激到了洪述祖。

由于洪述祖在发出3月18日电时使用了“川密本”,而且是以洪述祖语气发出,这就让应夔丞难以判断,“寒电应即照办”究竟是中央的指令还是洪本人的意思。应夔丞甚至可能怀疑,洪述祖根本就没有向袁、赵转呈3月14日“寒电”。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应夔丞决定立刻去北京一探究竟。从宋案另一名嫌疑人朱荫榛被捕后的供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应夔丞当时的动向:

朱荫榛供:南京人,年二十八岁,向在工程营当差,因病告退,后充下关水师巡查,复充兵站传令官,取消后赋闲在沪。上月(指三月——引者)十八号应桂馨令其家丁蔡荣之子名阿二唤我去见,应曰:我要往北京,尔可随我同去。至二十号晚间九时,我至应处,其时只有胡姓姑爷在旁,并无别人,应忽称另有他事,不能离沪,嘱我代往北京。当交给我公文一件,信一封,川资洋五十元,令我将公文投递总统府领饷银六千元。信是致洪述祖的,洪寓椿树胡同。我于二十晚十一时乘火车往北京,宋先生被刺一节,直至天津后始悉。我在天津住法界永和栈,翌晨到京,住京〔金〕台旅馆。即到总统府招待处投文,交与童姓后,至洪处投信。洪给我钞票二千元。二十五日晨,又至洪处,洪曰饷银六千尚未领到,惟嘱我速即回沪,并无他语,亦无回信。我到沪后,见应之住宅已被封闭,即至苏台旅馆寻见应妻,将钞票二千元交付应妻手收云云。[266]

结合洪、应往来电报,我们可以明白,在刺杀宋教仁即将实施之际,应夔丞之所以在3月18日令其家丁蔡荣之子阿二去唤朱荫榛陪他到北京去,很可能就是因为洪述祖当天的“川密”来电,让应夔丞产生了疑惑。然而,就在应夔丞准备北京之行的时候,3月19日12时35分,上海电报局又收到了洪述祖的一封密电:

上海文元坊应夔丞:应密。事速进行。川。效。[267]

洪述祖似乎意识到了3月18日“川密”电会引起应夔丞疑虑,因此他很快就又改用“应密”发电,督促应夔丞赶快行动。应夔丞本来打算赴京一行,接到3月19日电后心中的疑虑应当打消了一些,加之之前他已经见识到洪述祖确能周旋于总统、总理之间,因此选择了相信洪述祖不会欺骗自己。也因此,当20日晚间朱荫榛应约来到应宅,准备陪他到北京时,“应忽称另有他事,不能离沪”,嘱朱荫榛代往北京一行。应夔丞忽然决定不去北京,显然与他接到19日洪述祖“应密”来电有关,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宋教仁当晚就将乘火车北上,如不立即动手,将会失去在上海下手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