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玄学清谈(第2/8页)

当时,向秀已经做了《庄子注》,只有《秋水》《至乐》两篇未完成,按史上记载,“郭象者,为人薄行,有隽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

也就是说,郭象把他人著作窃为己有,又加了点东西,最后郑重地署上自己的名字。由从容不迫、不动声色这个角度看,他确实是个晋人。

但是不是就因此否定了郭象呢?

别。

因为郭象,还真是有才华的(当时名士庾敳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郭子玄何必减我庾子嵩”);因为他随便加的那点东西,竟字字珠玑,哲思深邃得把前辈都给撂倒了。

这样说吧,郭象在老庄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新见解,其思想尤其对当时人们的山水审美有大推动,而投奔自然又是魏晋名士极重要的一个精神和生活内容。

有人说,在魏晋名士所依赖的老庄哲学中,不一直存在着“自然”的命题吗?

还真不是这样。因为,老庄哲学中的“自然”,指的并非是山水自然,而是精神上的一个概念。

何晏、王弼“贵无”,裴“崇有”,郭象偏向于“崇有”,而又提出哲学史上非常重要的“独化说”。他认为,“无”不能生“有”,“有”也不能生“有”,天下万物的产生与变化,都是绝对独立的,这也是他重视“个体”并进一步推崇“形”的原因。

在郭象之前,玄学家们认为,“形”作为外在的东西,既不是事物的“性”,更别说是“道”了,所以是需要被超越的。

郭象反对这一点。

他认为“形”不是事物的外表,也不是“个体”的一部分,而完全是一个独立的整体。

郭象认为“形”即全部,甚至就是“性”,就是“道”,就是事物之本;而形之美,即事物内容之美。

这个玄学理论直接导致了东晋名士对山水之美的大发现。

将无同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阮宣子即阮修,阮籍之侄,风格高简,善谈好酒: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

阮修后官至太子洗马,死于永嘉之乱。

他认为老庄与儒教没什么不同,他的一句“将无同”,让太尉王衍觉得很好,招其为部属。因为只说了三个字即得官,所以他被称为“三语掾”。

卫玠听说这件事后嘲笑阮修:“说一个字就能被起用,又何必说三个!”

阮修答:“若为天下人所推崇,又何必说一个字呢,什么都不说也可被起用。”

卫玠一愣,遂与之热烈拥抱。

也许卫玠抱错人了。

《晋书》也记载了这个故事,但主人公分别是阮瞻(阮咸之子)和王戎。这一说法比较可信,因为以任职时间推断,王衍为太尉时,阮修早已为官多年。

到底是谁说的不重要,叫人关心的是“将无同”这三个字。

“将无同”是个左右摇摆的词。魏晋名士回答问题时,不喜欢直接说“是”或“否”,而喜欢用“将无”这个口头禅,用不确定来说明大致的肯定。

“将无同”在这里的意思是,大致可以解释为:“恐怕是一样吧。”

对魏晋玄学,尤其值得注意一点:如何看待老庄与儒家的关系。是截然对立,还是于本质上是相同的?

“将无同”被认为是当时的名士对玄学的新认识,是一种更为超脱的看法,以为玄儒相通,儒教于本质上也是“自然”的,所以不应“越”儒教,而应“顺”儒教,也就是“顺”自然了。

洛水优游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春夏之季,游于洛阳郊外,依草偎花,卧谈玄理,这是西晋名士们重要的休闲和娱乐方式。

据说,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洛水之畔的这次聚会也不例外。

王衍,这位被认为风姿“岩岩清峙,壁立千仞”的名士是右派;裴和张华在总体上都倾向于儒家名教,对口吐玄虚、不遵礼法的做法相对比较反感,属左派;王戎早年虽跟阮籍等人游于竹林,并为“竹林七贤”之一,但总体上来说属于中间派。

都到了,按理说应该发生激烈的辩论,尤其在王衍和裴间。

裴,字逸民,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官至尚书左仆射,反对王弼、何晏的“贵无论”,著有《崇有论》,自生“有”,而非从“无”中生,认为《老子》的本质讲的是万事皆有“本”而勿忘“本”,并非玄学名士理解的“本即无,而贵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