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鳞羽自珍(第3/6页)

刘惔答:“其实我就跟天一样,本来就很高啊!”

又如本条,桓温问刘惔:“听说会稽王清谈功夫进步很快?”

刘惔答:“是,但依旧是二流人物。”

桓温:“谁是第一流?”

刘惔答:“正是像我这样的人。”

刘惔之傲如此。

同时,也说明魏晋时人对自己都保有一种积极的自信。

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立的人格和精神的发现,是魏晋时期的重要收获之一。

在一次清谈盛会上,孙盛先后辩倒了殷浩、王濛、谢安、司马昱,在众人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请来刘惔。刘惔到后,三言两语就把孙盛搞定了。这就没办法了,人家本来就出色,你还不让人家骄傲?

刘惔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王濛,一个是许询。

同城的王濛自不必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许询以隐士居会稽,曾“停都一月,刘惔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刘惔又曾说:“每到风清月朗时,我就会想起许询。”

总的来说,刘惔人缘并不是很好,这自与其傲慢、刻薄的性格有关,因为当时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没一个能逃脱他的挖苦:谢尚、孙绰、殷浩、孙盛、司马昱、桓温、支遁、王羲之,甚至许询也不例外。

刘惔长期为丹阳尹,治所在京城建康。

也许他厌倦了京城的生活,在永和之初,一度欲到风景秀丽的会稽为官,于是托谢尚向时为扬州刺史的殷浩求官(当时扬州管辖会稽),终于未成。

殷浩是在报复刘惔吗?

总之以前殷浩曾多次受到刘惔的数落。

在给谢尚的拒绝信中,殷浩如此评价刘惔:“刘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以前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说的是,时任镇西将军的谢尚写信给殷浩,推荐刘惔主政会稽,殷浩回信说,他刘惔党同伐异,以前还曾讽刺过你,你为什么还为他奔走?

此事后不久,王濛去世,刘惔非常伤心,没过多久也死去了。这一年他三十五岁。后来,谢玄问叔叔谢安:“刘真长性格峭拔、刻薄,为什么还有如此大名?”

谢安答:“你是没见过他!现在,你见到王献之仍欣赏不已,更别说见到刘惔了。”

强者自强。

刘惔虽傲慢无度,但因其确实才华高迈,受到从皇帝到士人的一致宾服。

刘惔不仅是一位名士,而且还具有敏锐的政治目光和准确的政治判断力。这也是高出对手殷浩的地方。比如,他曾这样评价自己的少年伙伴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当是孙仲谋、司马懿那样的人。”

桓温出任荆州刺史,刘惔建议朝廷慎重以待,但没引起人们的重视。

后来桓温伐蜀,刘惔认为其一定能成功:“桓温喜赌,如果没有赢的把握,他一定不会带兵去;现在他去了,那肯定可以获胜,但恐怕从此也就再难掌控他了。”

随后发生的事实皆如其预言。

刘惔高傲,以讥讽别人为家常。不过,在个别时候,他也会遭到对方的反击:“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蔡公即蔡谟,陈留考城(今河南民权)人,郗鉴死后,都督徐、兖、青三州军事,为东晋北部的军政长官,后官至司徒,为人方正,曾因宰相王导于榻前置歌妓而拂袖离去。后因政事与朝廷不合,被废为庶人,闭门讲学,安度晚年。

在一些人看来,蔡谟缺少名士风度,每每嘲讽他人,比如,曾讥讽王濛、刘惔。一天,形影不离的王、刘二人去拜访蔡谟,聊了一阵子,谈到永嘉渡江前的往事,不知是王还是刘问蔡谟:“您觉得您比王衍怎么样?”

蔡漠知道二人在找碴儿,于是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如王衍。”

王、刘二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问:“您觉得自己哪儿不如王衍?”

蔡谟答:“王衍厅上没有你们这样的客人。”

对刘惔来说,还有一次被反击。反击他的,是大司马桓温:“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首先让人感兴趣的是“老贼”这个称呼。

魏晋时,“老贼”并不是单纯的贬义词。在熟人间,它是个带有玩笑性质的亲切的称呼。刘惔跟桓温关系是很好的,后又成“连襟”,刘娶了晋明帝的女儿庐陵公主,桓则娶了晋明帝的另一个女儿南康公主。再后来,桓温受到宰相何充的提拔,出为荆州刺史,刘惔为其下属,一起来到荆州首府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