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竺恋歌(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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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听我口令,持枪,立正——敬礼!”随着威廉总教官一声口令,中国学员个个都以熟练的动作持枪挺胸,向前来检阅的英国勋爵行注目礼。

翁准将头戴野战贝雷帽,身穿战训服,手里却握着一根精致的镶银马鞭,好像他是来参加马球比赛似的。但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比起几个月前来蓝姆伽视察时好像老了好几岁。勋爵一一打量过他们,然后满意地说:“不错,先生们,你们长高了,也结实多了,不再像群瘦弱的小绵羊了。”

他用鞭杆指着自己的“钦迪特”臂章说:“你们看见这个神奇的图案了吧?它有虎头和龙身,就是复仇之神的意思。向谁复仇呢?当然是日本人。现在日本人就在东边虎视眈眈,他们随时可能进攻印度,为此特种兵必须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渗透到敌人后方搅乱他们,袭击仓库、机场、通讯设施和指挥部,炸毁铁路和桥梁,消灭敌人高级将领,获取重要情报。这是‘钦迪特’士兵的光荣使命,他们不惧危险、以一当十,已经执行了几百次这样的作战任务。而你们,我尊敬的中国盟友,将在这里接受实战训练,相信你们每个人都将成为与‘钦迪特’战士一样令日本人闻风丧胆的勇士。”兴致勃勃的勋爵用马鞭拍打着马靴,然后忽然话题一转,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为了欢迎中国客人的到来,他要举行一场英中水球友谊赛。

威廉连忙向大家解释说,勋爵先生是个狂热的水球迷,所以他更愿意以球迷的方式来欢迎客人。但是中国客人全懵了,要是篮球足球还能打一打,这水球是啥样的?什么规则?怎么打法就更谈不上了,怎么比赛?

父亲倒来了兴趣:“水球想必就是在水里玩的球吧。没吃过兔子肉,还能没见过兔子跑?看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胡君也说:“我听说这项运动有点像水上足球,关键是要会水。咱们谁不是喝长江水嘉陵江水长大的?选几个水性好的上去试试。”

虎头自告奋勇道:“我算一个。凭咱这身江底摸鱼的水性,想来也不能输给他们。”

当场选定胡君、虎头、闷墩、父亲和老庾五人,胡君担任队长,水球比赛就开场了。比赛场地是一段水流缓慢的河面,两岸各支起一张渔网当做球门,规则是只需把球扔进球门就算得分。对方出场五个白人军官,一律身穿印有“钦迪特”标志的绿色水球衣,头戴水球帽,看上去像支神气活现的英国国家队。领头队长正是年过半百的英国勋爵翁准将。绿队一亮相立即赢得岸边观众的热烈欢呼,这些观众都是闻讯赶来助威的营地官兵和家属。

代表中方出场的队员则一律赤裸上身,清一色的光头,下面是清一色的黄色军用大裤衩,看上去很像一群练梅花桩的少林武僧。黄队球员同样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他们的自信来自水性而非球技。

哨声吹响,绿队率先进攻。队员传球,翁准将快速划水跟进,鲤鱼打挺般跃身投射,皮球应声入网,激起河岸上一片欢呼。轮到黄队进攻,还没游到中场皮球就被对方截走,很快又输掉一分。这时父亲看懂了,水球比赛果然跟篮球足球差不多,比的都是控球技术,然后投篮(射门)得分。不同的是水球是在水中比赛,需要队员有很快的游泳速度,这一点黄队显然吃了大亏。英国人受过严格的游泳训练,个个轮臂划水和蹬打水花都跟鱼雷一样快,父亲他们虽然在江边玩水长大,但是动作姿势却不正规,因此哪怕他们倾尽全力也难追上对方那些高速鱼雷。

半场下来,黄队吃了个鸭蛋,绿队八比零大比分领先。休息时虎头和老庾都很泄气,明摆着只有输了,咱们水性再好也只能摸鱼虾,水球比赛斗不过人家,不如退出比赛算了。胡君望望父亲,父亲望望闷墩。闷墩是他们中间水性最好的,但是比速度也只能甘拜下风。闷墩拿手指胡乱划着河滩上的沙子,划来划去他忽然开口说:“我琢磨不能这样跟他们玩,就像木船跟机器船比快一样,咱肯定就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

大家一齐拿眼睛盯着他,闷墩分析道:“他们在水面上游得快,这明摆着,我们呢,个个都能在水底下玩捉迷藏。这回咱们要玩一下自己的功夫,偏不跟他们比速度快。”大家忽然领悟了,个个乐开了花,父亲狠狠捅他一下说:“江猪!还是你聪明!”

比赛重新开始,勋爵大约觉得跟这帮业余球员比赛没劲,就替换下场休息,其他绿队球员也因为进球太多而懈怠起来,以为下半场少进两个球给足客人面子就结束算了。就在这时,看似败局已定的黄队忽然发力,他们截住球,然后一下子就钻进浑浊的河水没了踪影。河水不比游泳池,游泳池碧波荡漾清澈见底,但是河里泥沙俱下混沌一片,正好掩护了这帮擅长在江底摸泥鳅捉螃蟹的“水鬼”们。就在绿队为失去对手而发愣的时候,闷墩的光脑袋已经从球门跟前冒出来了,守门员连人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只滴溜溜打转的水球就已经应声入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