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印度的天空(第2/7页)

闷墩气急败坏地跑过来,连声说坏了坏了,刚才脱下的衣服不见了,鞋也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好?父亲连忙去找自己的衣服,果然也没了踪影。这一下非同小可,他的欧米茄手表还在衣服口袋里呢。正在着急,老庾急匆匆地跑来道:“找到了,衣服都堆在后面呢,我们的人正在跟他们吵架。”

吵架对象是几个壮得跟牯子牛一样的黑人士兵,他们头戴消毒面具,正把新兵的脏衣服脏鞋子用手推车推了往大坑里倒。胡君面红耳赤地质问他们,凭什么擅自拉走别人的私人财物?就算要集中处理也该征求主人的意见,哪能这么蛮不讲理?黑人却听不懂,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父亲连忙用英语告诉黑人,自己的私人财产还在衣兜里。这回黑人听懂了,让父亲自己找,手表果然还在。

正吵得不可开交,威廉上尉赶来了,生气地呵斥道:“你们胡闹什么?这些旧衣物是会传播疾病的,要是军营里传播瘟疫和传染病,你们想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胡君小声嘟哝:“我们自己会把衣服洗干净的。”

威廉厉声说:“你们以为长途跋涉到印度来是为了洗衣服吗?告诉你们,这里还有比洗衣服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你们。”

于是大家再也不敢吭声。威廉亲自指挥黑人士兵往土坑里泼上汽油。胡君痛心疾首地说:“这些美国佬,为什么就不懂得节约呢?”

老庾附和道:“国内部队每人只有一套军装,连换的都没有,洗了衣服只好打赤膊。”

虎头也说:“是呀,我在家穿的衣服还是我爹小时候穿过的呢。”

洗完澡的人排成一堵白墙,值星官举着厚厚的花名册点名,点到谁的名字就发一个带号码的铜牌去大帐篷领装备。眼看光身子的人越来越少了,最后只剩下父亲和闷墩两个人。值星官合上花名册,奇怪地瞅瞅他们说:“怎么没有你们的名字?”

父亲连忙说:“肯定是美国人搞错了,不然我们怎么能上飞机呢?”

闷墩也说:“是啊,美国人搞错了,你看我们胳膊上不是都盖了印章么。”

值星官看看他们手臂,果然都有模模糊糊的印迹。值星官只好给他们重新补上名字,然后一人发一个铜牌。父亲和闷墩相视一笑,飞奔进帐篷,这下彻底名正言顺喽!

负责发装备的美国军官在登记本上填写了号码,几个黑人军士就将两只足足一人高的军用行李袋抬到了他们面前,然后指指后面那扇门说:“OK!”

父亲用力去扛那只行李袋时却险些摔个趔趄,他怎么也想不到口袋会有那么沉,简直跟石头轱辘一样。黑人士兵都露出白牙开心地笑了,连那个表情严肃的白人军官也被逗乐了。想必他们已经笑了不止一次了。只有结实得像牛犊子的闷墩不怕这样的挑战,他先把自己的装备扛出去,又转回来把父亲的口袋也扛在肩上,还狠狠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美国人,和父亲一道走出后门。

胡君、老庾和虎头都已经在外面草地上等着他们了。三个兄弟挎着卡宾枪,嘴角叼着美国香烟,鼻梁上架着“雷朋”遮阳镜。虎头还卖弄地戴上了钢盔帽,那形象气质已经跟机场那些盛气凌人、吊儿郎当的美国大兵别无二致了。三个人看他俩还光着腚,挤眉弄眼地说:“快打开行李袋看看,百宝箱啊,保管你想要的东西全都有。”

行李口袋上有道铜环扣,还有一把锁,俩人越是着急越打不开,最后还是胡君过来替他们打开了。闷墩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两套棉织内衣内裤,两双袜子,两件衬衣,还有帆布胶鞋,大头皮鞋……我的妈呀,咱这辈子还没有穿过皮鞋呢。”

岂止这些,还有多用手电筒,父亲心仪已久的多用途瑞士军刀,还有咔叽布软顶军帽和作战钢盔各一顶,钉有铜纽扣的咔叽布长短军服(冬夏季)各两套,呢绑腿一副,牛皮武装带一条,毛军毯一条,防水睡袋一只,橡胶雨衣一件,橡皮褥垫一张,铝制饭盒水壶各一个,刮脸剃须工具一套,急救包一个,毛巾一条。怪不得这么重!

胡君指着一个二尺见方的纱布罩子说:“我来考考你们,这是干什么用的?”

闷墩左看右看,挠头说:“蚊帐吧,太小,再矮的个子也装不进去啊。抓鸟的吧?”

虎头说:“该不会抓你那只鸟吧?你抓抓看。”

父亲琢磨了一会儿说:“印度天气炎热,蚊虫小咬特多,容易传染疾病。我想应该是防蚊虫的头罩吧。”

闷墩一拍大腿说:“真绝了,美国人替咱们想得真周到。”

胡君哼了一声,说:“要是士兵都得了传染病,谁上前线打仗?”

闷墩又好奇地取出一只挎包袋来,里面装着十几个铁盒子,一条美国香烟,还有一些包装纸上印着英文的巧克力和口香糖。他掰了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腮帮子嚅动好半天才透过气来说:“我的妈呀,真是好吃死了,下辈子都值了。铁盒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