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亲吻冰雪之巅(第2/6页)

威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邓,你吸烟吗?”

父亲愣了一下,他在学校里偷偷吸过烟,于是他爽快地回答:“是的,我吸烟。”

威廉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来,父亲瞟一眼就知道,这种黄绿颜色的香烟是美军专供品,在重庆黑市相当于二十斤大米或者五十只鸡蛋的价格。他以为威廉会抽出一支来奖励他,好让他回到队伍里向同伴炫耀,没想到长官把一盒都拍在他手里。当大伙儿兴高采烈地享受他的胜利果实时,虎头悄悄问他:“你不怕他训你吗?”

父亲告诉他美国人甚至比中国军官还好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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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音响了,佩戴臂章的值星官大声念着名字,新兵领了表格依次走进帐篷去体检。

帐篷里亮着电灯,父亲进去才看清,原来这些大帐篷跟火车车厢一样都是相通的,每座帐篷各有不同的体检项目,他数了数总共有七八座之多,也就是说他们要过七八道关口才能领到合格证。第一关是个大胡子军医,脸膛红彤彤地泛着光,简直像涂了一层新鲜红漆。军医将一只金属圆表放在新兵肚子上,另一头戴在自己耳朵上,父亲知道这玩意儿叫“听诊器”,但是闷墩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检查,感觉“怪痒痒的”。

第二关测量身高、体重,检查四肢有无明显残疾等等,多数人都顺利过关,只有老庾被查出患有头癣,险遭淘汰。后经复查,军医认为基本上不影响战斗力,这才涉险过关。老庾抹抹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骂道:“妈的!这些美国佬也太他妈的那个了,穷生虱子富生疮,生几个红疖子有什么要紧的?我不信你们美国人就不会长头疮!”

骂归骂,决定权掌握在别人手里,终归气短。新兵个个都如履薄冰,深怕哪道检查不合格而遭淘汰。接下来数脉搏,量血压,查肺活量、心跳次数等等,科目越来越繁多,检查也越来越仔细,被淘汰的人也多起来。父亲顺利过了几关后,看见大家都排成一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用手反复敲击新兵身体的各个关节,又用听诊器反复听胸音。他用英语说吸气,前面的虎头却一脸茫然没有反应,于是老军医就示范一个吸气的动作,虎头领会了,跟着做了一遍,老军医听完手一扬说“OK”,虎头赶紧如蒙大赦地过了关。

轮到父亲,老军医看见他手腕上戴着“欧米茄”手表,不由得很惊奇,因为这种名贵手表在美国也属奢侈品。出身这样的家庭而能上战场,老军医不由得对父亲刮目相看。看父亲有些紧张,老军医拍拍他肩膀说:“别紧张,孩子,你是好样的……你们国家一定会胜利。”他的表情犹如一个仁慈的神父,父亲立刻放松情绪,老军医检查完毕说声“OK”,他就轻松地进入下一关。

但是没等他走进下一座帐篷,忽然听见闷墩像杀猪一样惨叫起来。等父亲冲进去一看,原来有个高大粗壮的黑人女护士正试图扒下闷墩的裤子,可怜的闷墩死死护住自己的裤衩,任凭军医在一旁怎样劝说他也摇头不肯。好一会儿父亲才闹懂,这是检查排泄和生殖系统,也就是肛门和生殖器。在西医看来这是常规项目,但是闷墩却固执地认为该隐秘处关系到“男女之大防”,父亲好容易说服他,让他明白这不过是一次例行的医学检查,否则他将不能通过体检。闷墩迫于压力同意检查,但是条件是不能有女人在场,黑人女护士倒很通达,笑笑就出去了,闷墩终于很不情愿地脱下裤子,让自己的私密处暴露无遗。检查结果却令人沮丧,闷墩居然患有疝气,医生在他的表格上打个叉,于是身体壮实的闷墩就倒在了通往印度的关卡上。

等父亲顺利挺进到最后一关,科目为“五官”检查。他看见前面的胡君满脸庆幸地走出来,原来他的视力差那么一点,还有口臭和一颗虫牙,但是他找到主管的上校军医据理力争,终于说服对方让他过了关。随后虎头和老庾也顺利通过体检,他们朝父亲做了个鬼脸,炫耀地扬了扬那张打满红勾的表格,然后喜气洋洋地加入了领取登机证的行列。体检官是个棕色头发的中年白人,那张长脸简直跟头大叫驴差不多。驴脸军医看上去不大友好,生硬地拨弄父亲脸上的器官,不一会儿体检表上就出现了如下字样:沙眼(严重),龋齿(虫牙)三颗,鼻窦炎,然后重重打下一个蓝叉。父亲一向身体很好,不明白怎么一下子钻出这么多毛病来?他不死心,去找主管的上校军医申诉。不料上校先生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说:“孩子,很遗憾,你的问题我无法帮你。”

父亲争辩道:“为什么别人长虫牙就可以通过呢?”

上校说:“一颗可以考虑通融,三颗不行,你还有沙眼和鼻窦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