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5章 三窟(第2/3页)

“冯谖曾言于孟尝君曰,狡兔有三窟,方可高枕而卧,今郡尉有几窟?”

虽然黑夫让小吏们都学会用算盘,但陈平还是会在家里留一些算筹,此刻便一根根摆在案几上。

“简在帝心,此一窟也。”

“与叶氏结亲,南郡各县皆内史腾门生故吏,此二窟也。”

“三千乡党子弟,今分列豫章七县,或为尉、丞,或为小吏,盘根错节,声气相通,此三窟也!”

有了这三窟,才能保证黑夫在朝堂、地方都混得开,有了它们做保证,黑夫家的甘蔗、红糖产业,才能年入百万,却无人敢觊觎,才能养得起他们这些追随左右幕僚。

所以陈平觉得,殷通去豫章做郡尉,真是一件好事,此人不太擅长兵事,做郡守还可以,当郡尉,只怕要极大仰仗尉史、县尉们。在他任期之内,足以保证黑夫的这一“窟”顺利保全。

“这一步步走来,究竟是郡尉无意为之,还是故意如此?”

眼看黑夫三窟齐全,陈平反倒有些吃惊,他这幕僚,只能做查缺补漏之事,连学习冯谖,替主君新开一窟都做不到?

良久后,陈平才在案几上放下第四根算筹,露出了笑。

“谁说狡兔只能有三窟?”

“皇帝欲开边塞,正是丈夫用武之时,北地郡,未尝不可作为郡尉的第四窟!”

……

黑夫不知道陈平在打什么小九九,他走进温暖的居室时,发现叶子衿在做一件前世他见过无数次的事情:

织毛衣!

叶子衿得知丈夫归来自然心喜,但怀孕八个月,她行动已十分不便,所以未能去门口迎接。

等了半晌,见他迟迟不归,她手里也闲不住,没办法坐在机杼前,便拿起案几上一团绒线,两根细长的铜针,坐在窗下织了起来。

外面是飘洒的白雪,温暖的烛光照在她的肩上,那种母性的舒适娴静之美,是言语描述不出来的……

黑夫看了良久,才轻咳一声走进去,夫妻小别远胜新婚,一番温存后,黑夫指着那毛衣问道:“为何突然织起此物来?”

叶氏却说起了一件似不相关的事:“良人第一次见妾,是在何时?”

这是一道送命题,黑夫当然不会忘:“二十三年的上巳节,江边流水亭。”

“不对。”

叶子衿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狡黠:“在这之前,良人还见过妾一次!”

黑夫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二人正式见面前,他与医者陈无咎去寻找绷带材料,在江陵城织室,正好遇到了一群来“劝蚕”的郡吏妻女,叶子衿亦在其中。

没记错的话,当时她穿着符合三月份色调礼制的青色深衣,肩膀瘦削,看上去体质纤弱,因尚未及笄,所以秀发垂肩,正吃力地捧着装满桑叶的竹匾,跟随自家后母步入蚕室。

谁能料到,那个少女后来会成为自己妻子,如今又快做母亲了呢?

叶子衿道:“按照惯例,上至王后嫔妃,下到郡县守令妻女,皆要前往当地织室蚕室,亲自采桑、养蚕、缀丝,此乃劝蚕之礼也。”

在秦朝,皇帝、郡守、县令为了表明对农事的重视,都要亲自去田里摸一摸犁把,称之为“劝农”。他们的女眷也不能闲着,三月养蚕的关键时刻,也要出来亲自做这些“妇功”,表明鼓励蚕桑的态度。

“但北地苦寒,极少蚕桑,连麻也不多,故劝蚕之礼,不过是贵妇们的聚会游戏,于本地百姓无甚劝导之效。”

黑夫明白了:“所以你想将这规矩变一变?”

叶氏颔首:“然,前年,朝堂上争论是否推行毛衣时,廷尉不是说过么?观时而制法,因事而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当因俗制礼。在北地郡,劝蚕可以保留,只需将蚕桑换成羊毛,起到的成效亦是一样!”

“良人不是说么,未来北地郡会养更多羌羊,剪下更多羊毛纺线、织布,使之衣被天下么。此事光官府织室做可不够,民间亦需要劝导,此事当从吏妇做起。”

即便在家中,这些衣食无忧的女眷也被鼓励要学会织布缝衣,这些都是“妇功”的一部分,织出来的衣物帛布,还会送到当地一把手夫人处比个高低。

“郡守夫人年迈,便将此事交予我,我乘着这冬天学一学,待来年入夏,便可带着郡吏妻女,去新建的织室纺毛布……”

她拿起黑夫的手,放到自己腹上,笑道:“亦可为吾等的孩儿,亲手织一件保暖的衣物,以御严寒。”

同样是织毛衣,叶子衿用的,是比一般羊毛贵重十倍的羊绒,织出来的衣物细腻柔软,小巧可爱,可不是士卒们身上那些肥大笨重的毛衣能比的。

“夫人真是有心了,若能如此,毛纺必能在北地郡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