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故人恩怨(第2/4页)

武士们震惊了。

这等手力,这等准头,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黑脸汉子究竟什么来头?

小小露了一手,震慑了门前众武士,李道正却无视诸多指着自己的刀剑,仰头豪迈大笑道:“既然无缘见故人,那么不见也罢!”

言罢毅然回头,迈步离开。

周围指着他的刀剑仿佛被无形的气罩隔开了似的,武士们又惊又惧,如临大敌,明明刀剑在手,但谁也不敢往李道正身上招呼,那种如山岳般的威势,如杀神般的霸气,将武士们深深地震住了,没人敢做出任何动作。

李道正看也不看门口的武士,转身牵了马,独自一人朝远处行去。

直到李道正的身影消失,众武士松了口气,有好奇者赶紧跑到牌匾下方的横梁下,伸手试探着拔出那柄横刀,横刀入木近尺,牢牢地钉在横梁深处,众武士面面相觑,眼中各自露出震惊之色,都是行伍的汉子,都是舞刀弄棍的行家,李道正随手投出的这一刀,看在内行人的眼里,一眼便知它的分量。

“这人……恐怕真是国公爷的故人。”一名武士脸色有些发白。

另一人脸色也不好看:“他刚才说啥来着?昔年部将?国公爷的昔年部将如今个个腾达显赫,这人一身农户打扮,哪位部将混成这样?”

又有一人冷笑,指了指那柄仍钉在横梁上的刀,道:“你不信?看看这个,拍拍良心说,你随手一掷能有这份功力么?”

叹了口气,他接着道:“单看这准头,这手力,只怕真是国公爷的旧部了,而且还是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高人,不是前锋官便是国公爷身边的亲卫,没错的!”

第一个说话的武士脸色愈发苍白了:“如此说来,咱们把国公爷昔年袍泽拒之门外,还对他动了粗,这……”

“这什么这,快追上去问问呀,人家是条好汉,大丈夫真英雄,咱们这次以礼相待,莫坏了国公爷的名声,教人说他骄横。”

……

长安街市,人流穿梭如川,熙熙攘攘,擦肩而过,各自成为陌生人生命里的过客。

李道正牵着马,独自一人走在街市上,神情落寞,身影孤单。

求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躬个腰,陪个笑,轻言软语递几句好话,毫无价值的脸面暂时放下,达到目的后再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尘,脸,它还是那张脸,或许比以往更光鲜。

可是,李道正做不到。一个年已不惑的男人,历经了半世沧桑,他的半生比寻常人更辉煌,更传奇,然而,仍旧放不下脸面,他害怕,当人生第一次放下脸面后,未来再也捡不起来了。一张没了脸的人,多么可怕。

李道正是卑微的,他的身份卑微如尘埃。可他也是骄傲的,一生未曾给任何人说过半句软话,更未曾求过人,他的前半生征战沙场,他需要的军功永远只靠自己手中的刀剑去取,他的后半生隐没于乡野,哪怕最饥困最艰难的年景里,哪怕儿子饿得半夜睡不着觉起床猛灌凉水,他都忍住没开口求过地主,而是自己顶着严寒跳进冷水淤泥里去给邻村挖沟渠换粮食。

卑微如尘埃的人,也有一尘不染的高贵尊严,李道正的一生像一杆宁折不弯的铁枪,宁愿死,也不愿让干净的自己蒙上一丝瑕疵。

所以李道正刚才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原本为了儿子上门求人便不是他的本意,这个决定做得万分艰难,然而高门大户的门口,只受到了一点点冷遇奚落,他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他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如此糟践尊严,那种屈辱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前方宽阔的街道左边是一条阴暗的巷子,李道正站在巷口,身形顿了一下,牵着马走进了小巷内。

无人的小巷内,积蓄已久的悲伤眼泪终于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李道正无声地哭泣着,七尺男儿汉此刻泪如雨下,平静多年的日子被打破,接踵而来的,却是人生中最艰难的进退,他很想放下面子和尊严,很想轻松地迈过这道槛,可是,怎么也迈不过去。

更何况,那道槛后面,还有一段尘封多年,至死也不愿再揭开的往事和恩怨。

浑身失去力气般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李道正泪眼望天,无助地喃喃自语:“咋办咧,该咋办咧,英娘,以前家里的事都是你拿主意,你走咧,素儿落难咧,你教教我,咋办咧……”

男儿伤心只在无人处,李道正跪在小巷内索性哭出了声,多年的辛酸和孤独,多年积蓄的悲伤,此刻尽情宣泄而出。

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卷裹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在李道正的头顶盘旋,风儿渐歇,落叶终于无力地跌落尘埃。

不知哭了多久,李道正忽然站起身,抬袖狠狠擦去了泪水,通红的眼睛里透着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