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三十三章 观星台(第2/3页)

赵舒翰这一番言,不仅叫陈恩泽大为动容,宋石宪也长揖拜倒,说道:“江宁诸人称我窃了赵兄的大学士之位,我心里还颇为不服,今日听赵兄这一席话,心服口服,乃归江宁,我便向崇国公辞去大学士之位,使赵兄居之……”

宋石宪这一番话,完全是不考虑政见有别的书生之言,陈恩泽也不去管他,但赵舒翰这一番话,的的确确是将光学之原理说了一个透彻。

“光之人,煦若射”,译成通俗一点的话,就是说“光线照射在人身上,有若射箭一般笔直”。削冰取火或用水玉(水晶)镜取火,实际是凸透镜会聚光线的作用,前人赵友钦则“煦透相聚”简单四字解释得一清二楚——“煦”便是意指日光。而置“蚁字之上,视之如蝇”,则是说半凸透镜或凸透镜的放大作用。

这种种光学之现象以及背后的原理,千百年来,古人实际上都有记载跟深入的思考,只是这些涓滴之思考,没能进行系统的汇总跟思辨,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包括望镜的雏形,实际在泰西国也早有流传,只是泰西国将其当成戏伎表演迷惑人的幻镜,还没有用于军事、天文观察及其他实际用途上来。倒是江淮时人富贵者,有用水玉磨制放大镜以便眼盲瞎者视物的。

从放大镜到望远镜,之所以这么难,就在于两片焦距,曲率相当的镜片,磨制很难,非常的耗人、耗心,也是过了好些年,才培养出十数个熟练的磨镜匠工来。所幸制造的望镜军中非常实用,有大的需求,才能持续不断去改善磨镜技术,培养更多的专业匠工。淮东军中还是在去年下半年,才小批量的磨制单筒望镜,能视三五里外的细物,但真正能用于观察星象的望镜,要求更高,更苛刻,还是最近才造出两架来。

赵舒翰能根据看到的望镜形状,就能将其中的道理猜透,实是当世博闻识,能长于思辨的三五人之列也。这等的人物,要是不能给新帝国效力,才叫人感到异常的可惜啊!

赵舒翰当然明白他为何不能列入崇学馆,叫宋石宪毫无心机的一说,在陈恩泽面前倒是更尴尬了,心想自己刚才那番话,卖弄的痕迹也有些明显,实不知传入林缚耳中,会叫人怎么想?

宋石宪一心钻研杂学,不谙俗务,与赵舒翰说道:“赵兄当记得《天官书》所载‘岁阴在午,星居居酉,以五月与胃,昂毕晨出,曰开明’等语吧?”

叫宋石宪岔开话,赵舒翰问道:“宋学士是要观测岁星吗?”

宋石宪刚才所背诵的那一段话,实是指岁星五月时在天空上的方位,也只有赵舒翰如此博闻强记之人能迅速明白过来。

“然也。”宋石宪说道:“那赵兄还记得前朝瞿昙在《开元占经》里所记岁星之语吗?”

宋石宪所提及的前人书编之孤僻,除了赵舒翰外,世间还真是没有多少人能跟上,当然,赵舒翰能知道,跟他近十年来梳理天下典册,编写《匠典》有很大的关系,他稍作回忆,便将《开元占经》里有关岁星的句子大差不差的背出来,“《开元占经》有曰‘单阏之岁,摄提格在卯,岁星在子,与须女、虚、危晨出夕入,其状甚大有光,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是谓同盟……’宋学士是要借助望镜来看这个赤色小盟星吗?”

岁星即后世所熟悉的木星,是肉眼在夜空之上能看到最明亮的星体,但木星不是孤星,在星空暗处,木星外围还有诸多卫星环绕。古人视力好的,也只能隐约看到一颗赤色小星,称其为木星的盟星。

虽然离观测日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姜岳、宋石宪等人,他们心里实际已经推翻日月星辰绕地经天而行的旧说,其依据就是利用这长达一米的望镜对岁星的观测。

除了前人所记载的“小赤星”,他们还清晰地看到其他四颗小星围绕岁星而动。仅这一点,就能证明他们所立之地,不是浑天星象唯一的中心,就已经直接动摇了“浑天地心”旧说……

这个结论,林缚没有叫姜岳、宋石宪他们急着公布出来。毕竟眼下只有两架大型的观星望镜,把结论通过邸报公布出来,只会引起剧烈的争吵。儒学立为官学,为帝王家所用,始于前汉,其地位经过千余年的巩固,哪里那么容易给动摇掉?

日食之观察,却是一个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的事情,不同地点,日食出现会有时间偏差,这将是一些诸多士子及普罗大众都能参与实证的。即使有些顽固者,即使亲眼目睹也不会相信,但必然也会有人相信亲眼所睹之事。

宋石宪在宴席上与赵舒翰一席话,见他差不多也独立推演出日食时差之事,遇到能比肩的知音,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拉他来观星台观测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