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军民鱼水

赵珣、刘沪两人吃着松子、花生,喝着茶水,悠闲地坐在帅府旁边不远的军营里,听着台上的说话艺人说三分。旁边高大全、景泰、桑怿、张亢以及刘涣等几个人作陪。

最近军营里主讲说三分,而且是跟本地的地理人情结合起来,用三国的故事,让将校士卒加深对这一带地形的印象。田况和柳三变两人组织写话本,徐平让种世衡、石延年等对军事熟悉的文人进行润色,纠正他们地理和军事常识上的错误。说三分不仅仅是军中的娱乐,还是普及地理知识,进行战前动员的形式。

最先引起赵珣兴趣的是正式说话前的引子。引子是说话艺人在正式说书之前,先讲一段新闻时事、野史逸闻之类的小故事,先聚集人气,让听众的注意办集中,古已有之。不过今天的说话艺人讲的引子很有意思,说的是最近军中发生的一个小故事。

说是在一队驻军的营地附近,有一户孤寡人家,户主出外行商,被蕃羌所掠,从此不知去向,家里只剩下一个老母和嫁来不久的新妇及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儿,艰难讨生活。这些孤寡人家,都在军营里录得有名册,每到朔望之日,军营便组织帮他们做农话,农忙时帮着他们耕种田地,收获粮食。结果一个伶俐的小兵,一来二去跟这户人家的新妇好上了。

说到这里,说话艺人一拍桌子,问面前的一众将校士卒道:“你们猜最后结果如何?”

徐平的军中军纪不如其他军中严酷,但执行很严,禁止女性入军营。这本来是军法中的禁条,但大多数军营都不执行,甚至有的军中公然有女妓同行,秦州军中这样严格执行的非常少见。纵然是本州驻泊禁军是带家眷的,也只有休沐的日子才能回家团聚,京城禁军则是孤身来到西北,一群大汉天天在一起,听到这种故事格外兴奋,纷纷起哄,让说书艺人快说。就连赵珣听了,也不由放下手中的茶,饶有兴味地听结果。

说书艺人微微一笑,却是把军纪搬了出来,说那妇人的丈夫生死不明,按律法还不到三年,不当判和离。那小兵还好只是跟那妇人两情相悦,没有奸情,不然按律法断,就应该是死罪了。最后军中把那小兵调离了,进行惩戒,倒也没有严惩。

下面的军兵一起起哄,道:“那两人两情相悦,军中这样棒打鸳鸯,岂不拆散了一段好姻缘?那妇人的丈夫被蕃人掠去,哪里还有生理!”

说书艺人道:“法律即是人情,依你们说,若是成了这一段姻缘,岂不是拆了那妇人丈夫的另一段姻缘?所以此事军中处理的极是,若是两人真个有情,候个三年,等到妇人可以和离了,再在一起岂不是好?三年若是都等不得,就罔论一世了!”

听了故事结局,赵珣笑道:“本是要听段新奇故事,没想到最后却是一切依军纪,好无趣!这说话艺人,岂不知道要不按常规来,士卒们才会喜欢听吗!”

有些意兴阑珊的张亢听了这话,把茶放下,正色对赵珣道:“衙内,可不要把这说话只当作玩笑,说话艺人这么说,是军中定下来的,岂能由着他自己!”

赵珣愣了一下:“怎么,这些说话艺人的话本还要军中审过吗?”

“岂止是审过,这本就是军中找人写出来的!”说起这些张亢终于来了精神,“这些说话艺人,说的本子皆是由军中编写,不管说什么故事,都是有用意的。最近说三分,都是讲蜀国北伐的战事,便就是要借此让军中将校知晓本地的地理、军事。引子说这样一个故事,是借此宣讲军纪,可不是随便乱说。京城来的禁军驻秦州,不带家眷,跟土著妇人发生爱情的非止一起,因此处斩的也有近十人了。”

刘沪道:“若是如此,为何不让说话艺人讲那小兵跟妇人有奸情,军中统兵官最后挥泪处斩,岂不是更能震慑人心?”

张亢连连摇头:“军中用说话艺人做这些事,是寓教于乐,目的在一个教字,用的手段则是一个乐字。若是最后把那小兵处斩,便就没了乐趣,这故事变了味道,跟整个军中的氛围不符。此是节帅方略,军中军纪森严,日日整训,本就压抑,若是再在这些放松娱乐的时候,还说些不开心的故事,便不妥当。凡是涉军中事务,执法要严,日常事务,则要轻松欢乐,一张一弛才谓道。一味震慑手下,只会适得其反!”

禁军纪律松弛,战力不足,人人皆知,也被痛批。公认的应对办法,是从严治军,统兵官要敢打敢杀,镇慑住手下。像徐平这样,在军中设艺人,尽量说些开心故事,放松官兵情绪的极是罕见。却不知不管是将领还是小兵,都一样是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在军事上对他们管的严了,必然就要在生活上让他们放松。一味高压,总会让人崩溃。更何况禁军的实际情况是纪律松弛存在,因为受不了军中的高压士卒大量逃亡同时也存在,岂是喊打喊杀能够解决问题的?如果能狠起心来杀人就能带好兵,禁军也就不会溃烂成这个样子了,统兵官有几个是菩萨心肠的?事实是因为士卒不断逃亡,导致统兵官不敢管,由此导致纪律涣散,纪律散了想再紧起来加倍困难,一管逃亡更多,便就只好溃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