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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禀明白大势已去,现在只能是多杀一个是一个,别的不用去想了。于是他彻底放弃了重整旗鼓的念头,只身提剑跃马,专向金兵稠密处杀去。不移时王禀即手刃金兵十余人,而他也身被数创血染战袍,却是浑然不觉。

激战中他忽见一名宋将徒步迎战金骑,已是力疲难支,急拍马由斜刺里冲去,剑锋一闪直插金兵肋下。在金兵斜栽下马去的时候,他才看出那员宋将原来是他的儿子王荀。一股怜子之情蓦然而生,王禀脑子里飞速一转,伸手扯住金兵坐骑的缰绳,急切地对王荀道,快,你快趁乱杀出城去,去附近州县去搬援兵。

王荀说:“我与爹爹一起走。”王禀道:“不行,这里得有人顶着。”王荀说:“那我留下顶着,爹爹杀一条血路去搬援兵吧。”王禀怒吼道:“你留下有个屁用,你有本事指挥巷战吗?本总管命令你走,再不快走军法从事!”王荀只得含泪道一声爹爹保重,便翻身上马向城门方向冲去。

王禀拨马回身再战,又斩杀金军兵将十数名,终因伤重力竭落马,被金兵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王荀于混战中巧妙地寻找空隙,夺路杀出城门,却在城外被金军的后续部队堵住,坐骑中箭仆倒。当金兵蜂拥而上欲将其生擒时,王荀毅然跃入汾河就义。

南城失守的同时,北城防线亦告瓦解。张孝纯一行尚未赶到北门,即与一股突入城内的金军遭遇。经过一场急促的短兵相接,除张孝纯及少数亲兵被生擒,那一小队宋兵全部战死。张孝纯在四面楚歌中欲割颈自刎,被一个金军的百夫长手疾眼快地夺下了佩剑。

那百夫长从张孝纯的衣着、气度以及在拼杀中亲兵不离左右的护卫状况上,判断出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元帅右监军完颜希尹曾有明令,生擒太原守军主将者重赏。百夫长拿下张孝纯后,当即问其姓名职务。张孝纯的亲兵们俱不开口。张孝纯恐他们横遭杀戮,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太原知府,令那百夫长大喜过望。

攻击北城的金军属宗翰直接指挥,这厮作战经验相当丰富,他一面分兵与宋军展开巷战,一面命一支精锐摆脱一切纠缠迅速挺进,直取太原府衙。

由于宋军的防卫力量捉襟见肘,全都压上了四壁,城里空虚得很。金军劲旅一路穿插向前,如入无人之境。知府衙门里亦无兵将驻守,所余者唯少量文员和杂役。王逸义没料到金军竟能如此神速地插入城腹,仓促率留守吏员操戈迎敌,却无异于螳臂当车。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知府衙门,衙中的吏员死俘各半。

王逸义被俘后,瞅冷子突然扑向一员金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待到金兵一阵乱刀将王逸义剁成肉块,其齿方松。而那员金将的喉管,已经被王逸义生生咬断。

宗翰接连接到生擒张孝纯和攻占知府衙门的捷报,精神大振,下令置指挥部于衙门中,在衙门的门前高竖起大金国西路军的帅旗。对于张孝纯以及其他被俘官员,愿降者暂予拘押,不愿降者就地处决。这个区别对待的政策是由完颜希尹力主而定的,依着宗翰的本意,恨不能将这些汉人统统“洼勃辣骇”,因为太原这块弹丸之地,使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张孝纯被押进府衙的议事堂时,这里已是经过了简单的打扫。但那桌案座椅上刀砍斧剁的伤痕和墙壁地面上横抛竖溅的血迹,依然历历在目。令人不难想象,刚刚在这里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拼杀。两个时辰前张孝纯还是这间厅堂的主宰,半日光景不到,竟已乾坤颠倒物是人非。张孝纯置身其间,恍若隔世。

这时张孝纯的思维和知觉已呈麻木状态,他自料必死无疑,也就不怕激怒金人。激得金人一刀砍了他,还省得活受罪了。因此,进门之后他面如冰霜傲然而立,不仅不向面前的金人下跪,甚至不以正眼视之。这个态度表明,此人敌意甚深,依照既定原则,应予“洼勃辣骇”。

但那金将并未大开杀戒,甚至没用厉言呵斥,反倒是平心静气地命人给“张大人”看座。这个意外之举令张孝纯瞥了对方一眼,他才发现这个金人虽然也是一身铁甲戎装,却不似一般金将那种凶神恶煞模样,而是有些温文儒雅气质。

这个与众不同的金将,正是金西路军的元帅右监军完颜希尹。

宗翰要指挥部队与散布于街头巷尾顽强抵抗的太原军民继续拼杀,便将作战之外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希尹料理。当此性命攸关之际碰上了希尹,算是侥幸还是不幸,这个问题,张孝纯在其残生中始终难以得出确切的答案。

希尹打定主意要劝降张孝纯。

张孝纯在抗金前线具有榜样作用,此人一旦归降,将会对许多州县的守军产生重大影响,从而大大地加快金军的推进速度。这个意义众皆认可,但包括宗翰在内的多数金军将领,都认为张孝纯归降的可能性不大。理由是此人居然能艰苦卓绝坚守太原达九个月之久,足见其顽固透顶。而希尹却认为张孝纯旷日持久苦守孤城,内心必有不平,这恰恰是其软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