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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小凤说好吧,那我就请问李宣抚,你兵屯河阳意欲何为?

李纲说,我乃是奉朝廷之命,前去解救太原。

欧小凤轻轻哼了一声,还未再开口,有个女兵匆匆走进,向她附耳说了几句话。欧小凤的神色顿时变得冷峻。她挥退报信的女兵,转回头来,目光如剑直视着李纲道,原来李宣抚也是这般口蜜腹剑,那么我们便无甚好谈的了。

此言一出,欧小凤身后两名女兵的右手立即移上剑柄。撤在侧堂的护卫们亦屏住了呼吸,紧握钢刀准备随时冲进。甘云不用看也知道对方的人在做什么,他表面上没动声色,实则已瞅准空当,只要对方稍有所动,他便会在刹那间猛扑上去挟持住欧小凤。

会谈刚拉开序幕,形势便急转直下,这个情况大出李纲意料。他也有点急了,忍不住提高嗓音喝道,欧头领的话着实令本宣抚莫名其妙!请欧头领不要打哑谜,本宣抚如何口蜜腹剑,但请直言赐教。

欧小凤没想到李纲会这么气昂昂地高声大喝,她愣了一下,然后定睛盯着李纲,冷笑一声道,李宣抚非要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吗?在下可以从命。你带兵到河阳来,名为解围太原,实为剿我义军。你莫道我是诈你,我自有探报为据。另外我刚刚又接到一份探报,你欲以会谈为幌子麻痹我军,暗中却秣马厉兵,企图于天黑之后袭我山寨。敢问我欧某摸到的这两张底牌,是真是假?

李纲这才明白,症结原来在此。他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怕是要坏醋!欧小凤消息灵通,可见她能量不小。但是这两条探报都搞得很不准确,对她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误导。绿林对官军的戒心与生俱来,风吹必然草动。欲将此中误会释清,那是相当困难。一时间李纲前胸后背的衣衫,全被冷汗浸透。

欧小凤见李纲无语,冷笑着逼上一句,明人不说暗话,好汉做事好汉当嘛。李宣抚尚有何言,我愿意洗耳恭听。

李纲努力镇定着自己,点头应道,我当然有话要说。他想,事既如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他略微清理一下思路,即用从容不迫的语速和理直气壮的语气,对欧小凤进行了言简意赅的解释。

李纲说:“所谓假借解围太原之名前来剿灭义军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这必是朝廷中某些居心险恶之徒蓄意散布出来的谣言。这个谣言不值一驳。说句不客气的大实话,剿灭你一个小小的卧狼岭,还用不着我这个枢密使来挂帅。散布此谣者,无非是欲为我进援太原设置障碍。这种为达一己之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置国家安危于脑后的行径,简直是无耻之极令人发指!我泱泱大国屡败于夷蛮之手,与这种热衷于自戕的痼疾关系极大。这等官场丑态本不宜于示之于民,但此事关乎大局,我不得不对你明说。至于入夜攻山一说,你的探报亦不确切。本宣抚之命,是我若日暮不归,可兵围山寨迫你放人,但有明令只围不攻。只要你不把事做绝,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衡情酌理换位思之,假如是你轻骑简从单刀赴会,你会头脑简单到毫无防备吗?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摸到的所谓底牌,现在全亮给你了。我李纲以自己的信誉担保,以上所说无一虚诈。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这一番话李纲说得自然是铿锵有力,但其效果如何,他却不敢乐观。毕竟口说无凭,单靠几句雄辩,何以教人采信?

果然,欧小凤听过,沉默了一会儿,又抛出了一个让他尴尬的问题:“李宣抚这万余人马,剿我山寨或堪一战。若说去解围太原,恐怕差得远吧!”

这个破绽抓得不错。李纲只能长叹一声:“朝廷只给这点兵马,本帅亦感力不从心。成败自难料就,但求无愧国民罢了。”

欧小凤眉头微蹙,静了一下,再度发问:“如果你们兵围山寨我仍不放人,你们又当如何?”

“万不得已,只有攻山,坚决剿灭你们。本宣抚已然有令在先。”李纲斩钉截铁地回答。反正图穷匕见,他也豁出去了,“你等若误我抗金大事,就是金虏的帮凶,我们只好用刀枪来说话了。”

欧小凤淡淡一笑:“你不怕我先杀了你?”

李纲摇头叹道:“你真要杀我,我怕也没用,我只是后悔我看错了人。”

两人一问一答,都是语气和缓,却是将对峙的气氛推到了顶点。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开口,厅堂内外骤然变得静可闻针。双方的护卫不知他们各自在考虑什么,皆是神经绷紧,一触即发。

此刻李纲确实是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行事匆忙疏忽,掌握情况不全,未曾提防朝廷里竟有小人以散布流言的方式,在他的背后插刀。如今他被困在山寨中,已不可能去设法消除这个要命的误会,看来一场血腥厮杀在所难免。而一旦双方开战,谣言便成了事实,你承认是它,不承认也是它了。他急切地转动着脑筋,却实在想不出更有何术回天。